城堡内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腐朽气息。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只是有气无力地舔舐着木柴,投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陈旧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味道。
爱丽丝在自己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待得有些无聊了。系统面板上那个99.5%的完成度像一道诱人的甜点,近在咫尺,却迟迟无法品尝最后一口。她决定出去“散散步”,顺便欣赏一下自己一手打造的“杰作”——这座正在从内部迅速枯萎的城堡,以及它的主人那令人愉悦的颓废状态。
她推开房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异常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她先是在二楼的回廊上踱步,俯视着下方空旷得如同坟墓的大厅。野兽依旧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伫立在最初的位置,背对着一切,连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只有他脚边那件被衣柜送来却未被理睬、滑落在地的斗篷,证明时间确实在流逝。
茶壶太太和卢米亚烛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烛光黯淡,壶嘴冒着微弱而焦急的蒸汽,两个“人”靠在一起,发出极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和叹息声。看到爱丽丝出现,它们明显瑟缩了一下,烛光闪烁,蒸汽也紊乱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
爱丽丝将它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慢悠悠地走下楼梯,故意将脚步声放得更重些,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仆人们紧绷的神经上。
她径直走到茶壶和烛台附近,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它们“愁眉苦脸”的样子,用她那特有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嗓音,懒洋洋地开口: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城堡要塌了不成?”她明知故问,语气轻飘飘的,充满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茶壶太太的壶盖轻轻响了一下,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爱丽丝小姐……主人他……他已经这样站了好久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们好担心……”
“担心?”爱丽丝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稀奇事,她抱起手臂,斜睨了一眼远处野兽僵硬的背影,“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走了一个不识好歹的乡下姑娘吗?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像小石子投入结冰的湖面。
卢米亚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和勇气:“爱丽丝小姐!请您……请您别这么说!主人他……他是真的伤心了!”
“伤心?”爱丽丝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这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刺耳,“为谁伤心?为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写情书给别的男人、一有机会就巴不得立刻飞走的小村姑?”她毫不留情地用最恶毒的语言重复着那些“罪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无疑传到了野兽的耳中。
“我……我相信贝儿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误会!”茶壶太太试图辩解,但声音微弱。
“误会?”爱丽丝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尽管茶壶在桌上),“铁证如山,还有什么误会?我看你们是被她那张会装可怜的脸给骗了!”她语气转冷,带着训斥的口吻,“要我说,走了才好!省得留在这里,整天哭哭啼啼,惹是生非,搅得整个城堡不得安宁!看看现在,多清净!”
她说着“清净”,目光却满意地扫过这弥漫着绝望的“清净”。
“可是……可是玫瑰……”卢米亚怯怯地提醒,烛光指向西翼的方向,声音充满了恐惧。
“玫瑰?”爱丽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唉,那朵可怜的花啊,看来是等不到奇迹喽。这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某些人……感情太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她意有所指,声音足以让整个大厅听见,“不过是被人‘抛弃’了而已,就要死要活的,连带着大家一起倒霉。真是……不堪一击。”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野兽最深的痛处——他的“脆弱”和因他而加速的毁灭。
野兽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只有他垂在身侧、紧握的巨爪,指关节似乎因为过度用力而更加泛白。
爱丽丝欣赏着他这无声的忍受,心里冷笑更甚。她走到大厅中央,离野兽更近了一些,仿佛在欣赏一件展品,继续说着风凉话:
“要我说啊,堂堂一座城堡的主人,曾经说不定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她故意用猜测的语气),为了个女人,还是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就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真是……啧,蠢得可怜。”她摇着头,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看看这地方,死气沉沉的,连点活人味儿都没有了。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别让她进来,也省得现在大家跟着一起遭罪。”
她的话不仅嘲讽野兽,也把责任推到了贝儿和野兽自己头上,仿佛她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
“爱丽丝小姐,求求您别说了……”茶壶太太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怎么?我说错了吗?”爱丽丝转向它们,眼神锐利,“事实不就是如此吗?为了点儿女情长,就要死要活,置整个城堡的安危于不顾?外面刚被打跑一群疯子,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到时候靠谁抵挡?靠一个心都碎成渣子的……‘主人’吗?”她故意在“主人”两个字上加重音,充满了讽刺。
她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仆人们最后的希望,也让大厅里的绝望气息更加浓郁。
就在这时,城堡外,风声似乎带来了一些异样的、模糊的声响,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哗?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爱丽丝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但脸上讥诮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没有转头看向大门方向,只是对着空气,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冷笑道:“听,又来了。真是没完没了。看来,有人连安安静静腐烂的机会都不给我们了。”
她说完,最后瞥了一眼野兽那如同凝固火山般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厌倦的表情,仿佛看够了这场无聊的苦情戏。
“算了,跟你们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我回去休息了,这地方,真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迈着依旧优雅从容的步子,朝着楼梯走去,将一片死寂、绝望和隐约逼近的外部威胁,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