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厚重的橡木大门隔绝的,不仅仅是风雪,似乎也将最后一丝生机与喧嚣彻底挡在了外面。门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一种比冰雪更刺骨的死寂,沉沉地压在每一块石头上,每一寸空气里。
野兽没有回到他那阴暗的西翼禁区。他就那样僵立在空旷得可怕的大厅中央,背对着紧闭的大门,如同一座瞬间风化的黑色山峦。之前与加斯顿等人战斗留下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沾染在皮毛上的污秽也未曾清理,但这些外在的伤痛,与他内心那片刚刚被彻底碾碎的荒芜相比,微不足道。
他没有咆哮,没有砸东西,甚至连沉重的喘息都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深沉的寂静笼罩着他。放她走了。那个他曾抱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到可笑期望的女孩,那个最终用一封“情书”和决绝的背影,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击得粉碎的女孩。
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的心灰意冷,像沼泽地的淤泥,将他一点点吞噬。愤怒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灰烬。失望累积到极致,便成了麻木。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的兴趣。
烛台卢米亚小心翼翼地漂浮过来,烛光微弱地摇曳着,试图用温暖的光芒驱散一点主人周围的寒意,声音带着哭腔:“主人……您……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喝点热茶?我让茶壶太太……”
野兽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那里或许有贝儿初次踏入大厅时惊恐又倔强的眼神,或许有她偶尔在图书馆看书时安静的侧影,或许……只剩下那封皱巴巴的、写满“背叛”言辞的信纸,在她离去时冰冷的背影中燃烧。
卢米亚的烛光黯淡下去,讪讪地退开了。
衣柜先生迈着沉重的步子(尽管它没有脚),试图送来一件干净温暖的斗篷,但野兽依旧纹丝不动,对递到眼前的衣物视若无睹。斗篷最终只能无声地滑落,堆在他的脚边。
整个城堡的魔法仆人们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悲伤之中。它们能清晰地感觉到,维系着它们存在、维系着这座城堡最后生机的某种核心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衰减、流失。不是因为外敌,而是来自内部的、彻底的枯萎。
而这一切衰败最直观、最残酷的体现,位于西翼那间破碎的圆厅中央。
玻璃罩下,那朵被诅咒的、维系着所有魔法生命的永恒玫瑰,原本虽然花瓣在不断凋零,但依旧保持着一种凄艳而顽强的光泽,缓慢地旋转着。但此刻,就在贝儿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野兽心死如灰的那一刻起,玫瑰的旋转猛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种肉眼可见的衰败迹象出现了。花瓣的边缘以惊人的速度卷曲、发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那鲜艳欲滴的红色迅速褪去,变得暗淡、枯槁。原本萦绕在花蕊周围的柔和魔法光晕,也变得极其不稳定,忽明忽灭,仿佛风中残烛。一片,两片……花瓣凋落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再是悠悠飘落,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急促,砸在冰冷的石台上,瞬间碎裂成粉末。
诅咒的反噬,因为“爱”的希望彻底断绝,而变得猛烈而致命。
偶尔有仆人(比如葛士华挂钟)鼓起勇气,用沉重悲伤的语调向西翼方向汇报城堡的日常,或者试图提醒野兽一些必要的事务(比如城堡某些年久失修处需要加固,毕竟刚经历过袭击),但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野兽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里,对外界的一切讯息都隔绝了。
他甚至不再走向西翼,不再去看那朵加速凋零的玫瑰。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或许是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爱丽丝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系统感知着城堡里弥漫的这种近乎死亡的沉寂和魔法力量的急剧衰减,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冰冷的、如愿以偿的笑意。
【警告:检测到永恒玫瑰能量急剧流失,诅咒稳定性下降。与目标人物“野兽”情绪极度低落、希望断绝高度相关。任务完成度评估:99.5%。预计在确认贝儿死亡或永久远离后,任务即将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在她听来如同天籁。99.5%。胜利在望。野兽彻底崩溃,玫瑰加速凋零,这座城堡和它的主人,正在走向必然的终结。她甚至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虽然没什么可整理的),等待着最后那0.5%的尘埃落定。
她偶尔会走出房间,在寂静的城堡里踱步,像一个巡视自己即将废弃的领地的女王。她看到凝固在原地、烛光几乎熄灭的卢米亚,看到角落里堆积的、无人打扫的落叶和灰尘,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陈旧和破败气息。这一切,都让她心情愉悦。
有一次,她甚至“无意间”踱到了西翼禁区附近的那条走廊入口,远远地,她能感觉到从那扇虚掩的门缝里渗出的、更加浓郁的死寂和魔法溃散的波动。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里,感受着那股象征着任务即将圆满的气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看来,不需要等到明天早晨了。”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回荡,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或许,下一秒,系统提示就会到来。”
然而,下一秒,提示音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微弱、但绝非幻觉的、从城堡大门方向传来的……异常的声响?
像是……很多双脚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还有隐约的、压低的交谈声?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侧耳倾听。风声很大,但那声响……似乎越来越近?
是错觉吗?还是……那些阴魂不散的村民,又回来了?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不安,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头。野兽现在这种状态,还能抵挡第二次进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