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贝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小镇的。意识模糊，身体麻木，只有心脏被野兽那句“滚”和爱丽丝恶毒的嘲讽反复切割的剧痛，支撑着她没有倒在半路的雪地里。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回到父亲那虽然破旧却唯一能给她温暖的小屋。

当她终于看到小镇边缘零星昏暗的灯火时，天已经彻底黑透，风雪更大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朝镇中心、家的方向走去。然而，还没靠近家门，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镇子上异常喧闹，许多人影举着火把，聚集在广场和酒馆附近，嘈杂的呐喊声、金属碰撞声甚至压过了风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躲进一条阴暗的小巷，靠着冰冷的墙壁，喘着气，偷偷向外张望。然后，她听到了加斯顿那极具煽动性的、在风雪中也清晰可辨的演讲，听到了人群狂热的响应，听到了“……消灭怪物！救出贝儿！”的口号。

救出她？消灭怪物？贝儿的血瞬间凉了半截。他们要去攻打城堡？去杀野兽？不！不行！尽管野兽对她咆哮，赶她走，伤透了她的心，但……但罪不至死啊！而且，城堡里还有那些……那些会说话的、虽然笨拙却努力的仆人们！

一股强烈的冲动，压过了身体的冰冷和心灵的创伤。她不能让他们去送死！也不能让野兽因为误会而遭受无妄之灾！她必须解释清楚！

她用尽最后力气，冲出小巷，跌跌撞撞地跑向人群聚集的酒馆门口。她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沸腾的油锅。

“贝儿？！”有人惊呼起来。

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都转过头，用惊愕、疑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衣衫单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如鬼、浑身沾满雪花的女孩。

加斯顿正站在人群中央，挥舞着“情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和得意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坏了好事的恼怒。他跳下桌子，大步冲到贝儿面前，试图去抓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夸张的“关切”和不容置疑：“贝儿！天哪！你逃出来了？！太好了！你没事吧？别怕！我们正准备去救你！”

“不！我不是逃出来的！”贝儿猛地甩开他的手，因为激动和虚弱，身体晃了一下，她扶住旁边的门框，声音嘶哑却用尽全力地喊道，“你们不要去！别去城堡！”

人群一片哗然。

“贝儿，你说什么胡话？”加斯顿脸色沉了下来，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是不是被那个怪物吓坏了？还是它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他试图再次靠近，将她拉离人群中心。

“我没有说胡话！”贝儿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泪水混合着雪水滑落，“野兽……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他没有虐待我！他只是……只是脾气不好！他放我走了！是……是误会！”她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表达，却不知从何说起。

“误会？”加斯顿嗤笑一声，举起手里那封皱巴巴的信，声音提高，让所有人都能听到，“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你亲笔写的求救信！你说他恐怖！说你想家！说你想我……我们去救你！这难道是误会吗？！”他巧妙地扭曲了“情书”的内容。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看向贝儿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不解。

“那封信是假的！”贝儿激动地指着那封信，声音带着哭腔，“我从来没有写过！是有人伪造的！是爱丽丝！是城堡里那个巴黎女人陷害我！”

“爱丽丝？”加斯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环顾四周，引得一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她陷害你？她凭什么陷害你？贝儿，你清醒一点！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神志都不清了！分明就是被怪物迷惑了心智！”

“我没有被迷惑！”贝儿绝望地摇头，看着周围人脸上那种“她疯了”的表情，心一点点沉下去，“我说的都是真的！野兽他虽然样子可怕，但他……他内心并不完全是坏的！城堡里的仆人也都是被诅咒的可怜人！你们不要去！会死的！也会激怒他，造成更大的灾难！”

“听听！听听！”加斯顿对着人群摊手，脸上露出痛心又愤怒的表情，“她还在替那个怪物说话！替那些妖精仆从说话！贝儿，你睁开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是看着你长大的乡亲！是想要救你的加斯顿！而你，却帮着一个吃人的怪物说话！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是啊，贝儿，你怎么了？”

“是不是怪物给你施了妖法？”

“快醒醒吧，贝儿！”

人群中响起七嘴八舌的指责和“劝慰”，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贝儿心上。她孤立无援地站在中间，看着那一张张被恐惧和偏见蒙蔽的脸，看着加斯顿那副虚伪的、自以为是的嘴脸，一种比冰雪更冷的绝望笼罩了她。没有人相信她。一个字都没有。

“不……不是这样的……”她喃喃着，身体因为寒冷和打击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贝儿！我的孩子！是你吗？！”

莫里斯老爹挤开人群，冲了进来，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老泪纵横，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贝儿！你回来了！你吓死父亲了！”

感受到父亲怀抱的温暖，贝儿 finally 崩溃了，伏在父亲肩头失声痛哭：“爸爸……他们不相信我……他们要去杀他……不是那样的……”

莫里斯拍着女儿的后背，看着周围群情激愤的村民和脸色阴沉的加斯顿，脸上写满了痛苦和为难。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但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这股疯狂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加斯顿看着相拥哭泣的父女，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和阴鸷。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英雄救美”的计划和即将到手的荣耀。

他上前一步，语气“沉重”地对莫里斯说：“莫里斯大叔，贝儿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神智有些不清了。她需要休息和治疗。您先带她回家好好照顾她吧。”他这是在变相地将贝儿隔离起来，不让她再“胡言乱语”。

然后，他转向人群，振臂高呼：“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贝儿已经被怪物折磨得神志失常了！我们更不能放过那个恶魔！为了贝儿！为了小镇的安宁！出发！”

“出发！！！”被煽动的人群再次爆发出狂热的呐喊，彻底淹没了贝儿微弱的哭泣和莫里斯无力的劝阻。

加斯顿得意地看了一眼被父亲紧紧抱住、满脸泪痕、眼中充满绝望和恐惧的贝儿，转身带领着武装起来的人群，高举火把，迎着风雪，向着城堡的方向涌去。

贝儿望着那消失在风雪中的、如同一条火蛇般的队伍，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她失败了。误会已经无法挽回。一场血腥的冲突，即将因她而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真正编织了所有谎言的恶魔爱丽丝，此刻正悠闲地待在温暖的城堡里，对此一无所知，或许还在计算着她任务的完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