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内的绝望和冰冷,并未能阻挡小镇上另一种情绪的发酵。当贝儿在风雪中踉跄离去、野兽在城堡深处舔舐伤口、爱丽丝在温暖的房间里计算着任务完成度时,小镇“野猪头”酒馆里,正酝酿着一场新的、更加狂热的风暴。
酒馆内烟雾缭绕,人声鼎沸,与外面渐大的风雪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麦酒的酸味、汗味和一种躁动不安的亢奋。加斯顿站在酒馆中央那张最大的木桌上,一只脚踩着一个空酒桶,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四溅。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狼狈的败退,额角甚至还带着一块新鲜的青紫,但这非但没有打击他的气焰,反而像往烈火上浇了一桶油。
“……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那怪物!力大无穷!凶残成性!”加斯顿的声音嘶哑却极具煽动性,他指着自己额角的伤,“这就是证据!它盘踞在城堡里,用妖法控制了一切!连那些锅碗瓢盆都成了它的帮凶!”
台下的人群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恐惧和愤怒交织在每一张脸上。爱丽丝之前散播的“吃人怪物”、“石像诅咒”的谣言,经过加斯顿的添油加醋,已经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小镇。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加斯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乱晃,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压低声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最可怜的是贝儿!莫里斯老爹的好女儿!我们小镇上最善良、最漂亮的姑娘!”他适时地打出悲情牌。
人群安静下来,女人们露出同情的神色,男人们则挺起了胸膛。
“她现在还被囚禁在那个魔窟里!”加斯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表演出来的),“生死未卜!天天被那个怪物折磨、恐吓!我上次去,差点就能救出她,却功亏一篑!我听到她的哭声了!那么绝望,那么无助!”他完全颠倒了黑白,将自己塑造成功败垂成的英雄。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挥舞着拳头喊道,是铁匠的学徒杰克。
“对!救出贝儿!”几个人跟着附和,但声音里还带着犹豫。毕竟,怪物的可怕传闻和上次失败的阴影还在。
“可是……那怪物太厉害了,还有妖法……”酒馆老板老彼得擦着杯子,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这些人,去了不是送死吗?”
“怕什么!”加斯顿立刻高声反驳,他跳下桌子,走到人群中间,用充满蛊惑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人,“我们人多!我们有勇气!我们有正义!”他捶打着胸口,“上次我们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不一样!我们已经知道它的厉害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制定好计划,一定能打败它!”
他走到老彼得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彼得大叔,你想想,要是你的女儿被怪物抓走了,你难道会因为害怕就放弃她吗?”
老彼得张了张嘴,没说话,低下了头。
加斯顿又转向其他人:“还有你们!想想贝儿姑娘平时对大家多好?帮孩子们认字,帮寡妇挑水!现在她落难了,我们这些看着她长大的乡亲,能袖手旁观吗?难道我们小镇男人的血性,都被狗吃了吗?!”
这话激起了不少人的羞愧和义愤。
“加斯顿说得对!”
“不能不管贝儿!”
“跟那怪物拼了!”
群情开始激愤起来。
加斯顿见火候差不多了,从怀里小心翼翼地(表演出来的)掏出一张折叠的、有些皱巴巴的纸——正是爱丽丝伪造的那封“情书”。他脸上露出沉痛而“神圣”的表情。
“乡亲们!看看这个!这是贝儿……贝儿她冒着生命危险,偷偷传递出来的消息!”他声音哽咽地举起那张纸(并没有展开,只是做个样子),“她在信里说……她每天都在盼着我们!盼着我们去救她!她说……她说我是她唯一的希望!”他巧妙地篡改了“情书”的指向,将贝儿的“求救”与对他个人的“寄托”捆绑在一起。
这封“真实”的“证据”彻底点燃了人群。最后一丝犹豫被“被需要”的英雄感和对弱者的保护欲所取代。
“加斯顿!我们听你的!”
“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救出贝儿!消灭怪物!”
酒馆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吼声。斧头、草叉、猎枪……各种简陋的武器被举了起来。加斯顿看着眼前这群被煽动起来的乌合之众,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混合着虚荣和残忍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亲手斩杀怪物、接受贝儿(和全镇)膜拜的场景。
“好!”加斯顿跳回桌子上,振臂高呼,“大家准备好武器!一小时后,镇广场集合!我们趁着夜色和风雪,打那怪物一个措手不及!为了贝儿!为了小镇的安宁!出发!”
“出发!!!”
狂热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酒馆的屋顶。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酒馆,各自回家准备。加斯顿被簇拥在中央,脸上洋溢着胜利在望的兴奋。他完全没有想过,这封“情书”是真是假,也没有想过,他的“英雄”行为,将会把贝儿、把城堡、甚至把整个小镇,带向怎样的结局。
而就在这片混乱和喧嚣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酒馆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披着厚重斗篷、身影单薄、脸上毫无血色的女孩,正用颤抖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刚刚历经千辛万苦、几乎冻僵,才从小路逃回小镇,想回家寻找一丝温暖和庇护,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让她如坠冰窟的“讨伐”宣言。
是贝儿。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