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城堡巨大的橡木门在贝儿身后轰然关闭，那声沉闷的巨响，不仅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像最终的判决，砸在了门内每个人的心上。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回荡，久久不散，随后便被从门缝侵入的、更加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啸声所取代。

贝儿走了。真的走了。

野兽依旧僵立在原地，仿佛被那声关门声定格。他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斗篷上沾染的不知是雪水、泥泞还是更深色痕迹的污渍，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狼狈。粗重的、带着压抑呜咽的喘息声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没有咆哮，没有暴怒，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要将它看穿，看到外面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没有了滔天的怒火，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荒芜的痛楚和……某种近乎崩溃的自怜。他放她走了。那个他强留下来、曾激起他一丝微弱而陌生情绪的女孩，那个他以为至少存在一丝“不同”的女孩，最终，还是用最“残忍”的方式（在他看来），证实了他的孤独和活该被诅咒的命运。一种巨大的、自我厌弃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扇门，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一声低沉而破碎的嘶吼，脚步踉跄地、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城堡最深、最暗的西翼禁区，将一片死寂和寒意留给了大厅。

几乎在野兽身影消失的同时，爱丽丝从二楼的回廊阴影中缓步走出。她倚着雕花的栏杆，俯视着下方空荡荡的大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满意光泽，稍纵即逝。她听着野兽那充满痛苦和自毁意味的脚步声远去，听着门外风雪呼啸中似乎隐约夹杂着的、越来越远的、细微的啜泣和脚步声（属于贝儿），心中一片平静。

大功，即将告成。

她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自己舒适温暖的客房走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冷漠，与方才的混乱和悲伤形成尖锐对比。

回到房间，她反手关上门，将城堡里弥漫的绝望气息隔绝在外。屋内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与她刚进入城堡时那冰冷简陋的模样天差地别——这都是她这些天“努力”挑剔换来的“成果”。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精致却毫无温度的脸。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任务进度评估。”

【主要任务：拆散野兽与贝儿感情线。当前状态判定：目标人物贝儿已主动离开城堡，与主要剧情人物野兽关系破裂，信任彻底消失，短期内无任何缓和迹象。目标人物野兽情绪处于极度低落与愤怒状态，对贝儿存在强烈负面认知。拆散任务完成度：99%。】

【警告：检测到魔法契约核心（永恒玫瑰）出现不稳定能量波动，花瓣凋零速度轻微加快。与主要剧情人物野兽情绪剧烈波动相关。需确认贝儿离开为永久性行为，方可判定任务彻底完成。】

99%。爱丽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只剩下最后一点确认步骤了。那只玫瑰，果然是关键。野兽的情绪波动加速了它的凋零，这说明诅咒的根基已经动摇，而且是因为“爱”的希望彻底破灭。很好。

她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角，望向外面。夜色浓重如墨，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密集的雪片在黑暗中狂舞，能见度极低。贝儿那个蠢姑娘，只穿着单薄的衣裙，顶多裹了件旧披肩，抱着她那个寒酸的小布包，能在这鬼天气里撑多久？半小时？一小时？也许根本用不了一夜，明天清晨，系统就能检测到她的生命体征消失，或者至少确认她已远离城堡范围、绝无可能返回。到时候，任务完成度就能达到100%。

她仿佛已经看到积分到账、传送光芒亮起的场景。

心情愉悦之下，她甚至有了点“闲情逸致”。她走到墙边，伸手轻轻拂过挂在墙上的一幅描绘着春日花园的油画，画框边缘立刻沾上一点灰尘。她嫌弃地撇撇嘴，拿出丝帕擦了擦手指。

“看看这灰，我才几天没盯着，就又成这个样子了。这些仆人，真是越来越懈怠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语，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挑剔和优越感。仿佛城堡里刚刚发生的生离死别，还不如画框上那点灰尘值得她关注。

她甚至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壶是仆人们提前准备好的温水），慢条斯理地啜饮着，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个任务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希望是个暖和点、文明点的地方，别再是这种阴冷落后、还带着魔法的中世纪童话了，真是够腻味的。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只需静待黎明时，一阵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风雪声的异响，隐约从城堡下方的某个方向传来。

像是……很多双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还夹杂着压低的、混乱的人声？

爱丽丝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轻蹙起。是错觉？还是……加斯顿那群被打跑的乌合之众，贼心不死，又绕回来了？不应该啊，以野兽刚才展现出的战斗力，那群人应该没这个胆子。

她走到窗边，再次仔细向外望去。风雪依旧肆虐，看不清任何具体的东西。但那隐约的声响，似乎又消失了。

是风声的错觉吗？

她放下水杯，心里那丝刚刚升起的轻松感，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阴影。应该……没问题吧？一个手无寸铁、心灰意冷的贝儿，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足以确保“永久离开”这个结果了。

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试图恢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但不知为何，镜中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