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野兽那声饱含暴怒与绝望的“滚”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空旷的城堡里回荡，然后沉沉落下，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从洞开大门灌入的、刺骨的寒风。

贝儿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门框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承受那一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解脱般的刺痛。然后，她抬起脚，迈过了那道象征着囚禁与痛苦的门槛，踏入了外面漆黑冰冷的雪夜之中。沉重的城堡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野兽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僵立在原地，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揭示着内心如何的天崩地裂。仆人们（茶壶、烛台等）缩在角落，发出细微的、绝望的呜咽声，却不敢上前。

爱丽丝站在稍远处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计划完美达成的冰冷满足感，稍纵即逝。很好，棋子离场，舞台清空。现在，该她这个导演，去进行最后的“谢幕”表演了——一场极尽嘲讽的“送别”。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确认野兽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无法自拔，直到仆人们的啜泣声渐渐微弱，她才像一只优雅的猫，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没有去打扰那片绝望的废墟（野兽），而是朝着城堡上层——贝儿曾经居住的那个简陋客房走去。

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爱丽丝轻轻推开门，倚在门框上，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屋内的情形。

贝儿果然在里面。她并没有立刻离开城堡（或许是无处可去，或许是需要最后一点时间收拾她寥寥无几的行李）。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动作缓慢而机械地将几件单薄的、洗得发白的衣裙叠好，放入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布包里。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泣，整个背影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孤寂和强撑的坚强。

爱丽丝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用她那特有的、又尖又亮的嗓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悲伤沉寂：

“哟，收拾东西呢？动作可得快点儿，这深更半夜、冰天雪地的，万一赶不上回你那个……‘温暖’小镇的末班马车，可就麻烦咯。”她故意把“温暖”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讽刺。

贝儿的背影猛地一僵，叠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默默地、更快速地收拾着。

爱丽丝却不打算放过她，她慢悠悠地踱进房间，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像敲打在贝儿紧绷的神经上。她环视了一下这个简陋的房间，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啧啧，看看这地方，真是要什么没什么。不过也对，囚犯的牢房，还能指望多舒服？”她走到贝儿身后，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声音压低，带着恶毒的“关切”，“不过现在好啦，恭喜你啊，贝儿妹妹，总算……自由了！”

“自由”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淬了冰的针。

贝儿猛地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像两簇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瞪着爱丽丝，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愤怒，是委屈，更是彻底的看透。

“怎么这么看着我？”爱丽丝故作惊讶地挑眉，脸上却满是得意的笑容，“难道不该高兴吗？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离开那个‘怪物’吗？现在如愿以偿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哦——”她拖长了声音，做出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是……舍不得？”

她凑近贝儿，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呼出的气息带着冷意：“舍不得这华丽的牢笼？还是舍不得……那个对你‘另眼相看’的主人？嗯？”

“你闭嘴！”贝儿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眼泪再次决堤，“都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那封信！那些话！是你陷害我！”

“陷害？”爱丽丝嗤笑一声，后退一步，优雅地摊摊手，“证据呢？贝儿妹妹，说话要讲证据。你自己行为不端，心思活络，被发现了，怎么就赖到我头上了？”她脸上露出无辜又委屈的表情，演技精湛，“我可是好心好意，刚才还帮你在主人面前说情来着，虽然没什么用。”她颠倒黑白的能力登峰造极。

贝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爱丽丝，手指都在颤：“你……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爱丽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起来，“我等着。不过在那之前……”她目光扫过贝儿那个寒酸的小布包，语气变得轻佻而恶毒，“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这黑灯瞎火的，一个人走夜路，可要小心点儿。不过没关系，你的‘英雄’加斯顿，不是就在外面吗？说不定正等着迎接你呢？”

她再次提起加斯顿，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剜贝儿的心。

“回去找他吧。”爱丽丝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恶意，“把你在城堡里受的‘委屈’好好跟他说说，扑进他‘强壮’的怀抱里哭一哭。他一定会好好‘安慰’你的，毕竟，你们可是……两情相悦，不是吗？”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被贝儿扔在角落、那封已经被踩得皱巴巴的“情书”。

贝儿的脸色由白转青，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抓起床上那个小小的、空荡荡的梳妆盒（里面几乎没什么像样的东西），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和尊严。她不再看爱丽丝，也不再争辩，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让开。”

爱丽丝满意地看着她这副被彻底击垮、只剩下一丝倔强支撑的模样，侧身让开了通路，脸上挂着胜利者施舍般的笑容：“请便。祝您……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贝儿低着头，紧紧抱着那个小盒子，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从爱丽丝身边冲了过去，跑出了房间，跑向楼下，跑向那扇通往寒冷和未知的大门。

爱丽丝走到房间门口，看着贝儿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脸上那虚假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任务，基本完成了。障碍清除，剧情彻底崩坏。

她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等待系统的最终判定和传送。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贝儿空荡荡的床铺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床脚与墙壁的缝隙阴影里，有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弱金属光泽的东西——好像是……一枚样式朴素的、贝儿经常佩戴的、细小的胸针？大概是刚才收拾东西时匆忙间遗落的。

爱丽丝的脚步顿了一下。

捡起来？或许能作为最后一点嘲讽的素材？或者……干脆踩碎它？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停留了一瞬，便被无尽的冷漠取代。一枚廉价的胸针而已，无关紧要的垃圾。她不屑地撇撇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冰冷而孤独。

那枚被遗弃的、微不足道的胸针，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反射着窗外透进的、冰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