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七分，冰箱压缩机的嗡鸣声比闹钟更早唤醒陈默。客厅弥漫着隔夜麻辣小龙虾的气味，地板上散落着空的啤酒罐和油腻的包装盒。吕子乔裹着毯子蜷在沙发缝里，充电宝的蓝光还在他指间闪烁——屏幕上显示着“直播设备采购清单”。
陈默绕过地上的画稿堆推开阳台门。冷冽的空气瞬间刺入鼻腔，远方天际已泛起蟹壳青。关谷神奇佝偻的背影出现在隔壁阳台，左手捏着半块冷掉的饭团，右手正用铅笔在速写本上疯狂描画。
“截稿日是明天。”关谷没回头，笔尖刮擦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编辑说如果主角情绪转变不自然就得重画三十页。”
陈默望着楼下游弋的垃圾车：“画不下去？”
“第七次重画疗愈场景。”铅笔突然折断，关谷盯着断裂的铅芯，“主角明明该振作了，画出来却像在强颜欢笑...”
厨房传来瓷碗碎裂声。吕子乔赤脚站在满地狼藉里，牛奶正顺着桌角往下滴。“吵醒了？”他胡乱抓了块抹布按在洇湿的画稿上，“本想给你们做个元气早餐...”
陈默关掉嗡嗡作响的面包机——计时器卡在设定时间的最后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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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十分，奥美地下车库灯光惨白。陈默在承重柱后发现自己的临时工位：折叠桌上贴着“临时工位”的黄色便签纸，边缘已卷翘发黑。笔记本电脑压在一摞过期的楼宇宣传册上，插线板悬空挂在消防管道接口处。
王总监的声音隔着车道传来：“...所以小陈以后专职支持你们项目。”脚步声逼近，肥厚的手掌拍了拍陈默肩头，“小伙子能力强啊！”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皱眉看着摇晃的折叠桌：“王总监，我们这个季度的投放方案周四要过审...”
“放心！”王总监的笑声在水泥柱间碰撞，“小陈最擅长加急项目！”
陈默点开共享文件夹。需要整理的是三年来未归档的楼宇广告位实景照片——十二万张未标记时间地点的图像，系统里杂乱堆积如垃圾场。项目节点赫然标注：两天后提案定稿。
手机在裤袋震动。苏曼的短信简洁如电报：“运动品牌被转给王胖子负责？回19楼开会。”
电梯升至十九楼时，陈默在金属门倒影里看到自己沾着灰尘的肩线。苏曼抱臂立在会议室门口，手里平板电脑亮着运动品牌的方案界面。
“解释。”她转身推开门。
客户总监和两个项目经理坐在桌前。“品牌方要求重启方案讨论，”客户总监推来会议纪要，“王总监建议以电竞联名作为突破口。”
投影屏亮起“都市轻运动×雷霆战队联名计划”的字样，陈默的方案被压缩在角落注脚里。
“市场数据支撑这个方向？”苏曼指尖划过平板电脑。
“年轻人消费力集中在电竞圈层...”客户总监翻文件的手顿了顿，“呃...具体数据王总监在补充。”
打印机突然吐出新文件。苏曼抽出还发烫的纸页：“电竞用户购买运动装备的转化率仅3%，而陈默方案锁定的轻运动群体转化率是21%——这就是王总监漏掉的数据？”会议室死寂，她按下座机免提：“财务部？查王总监过去三个月项目外包费用清单，现在。”
打印机再度启动，吐纸声像急促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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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陈默拎着工具盒返回地下室。承重柱后的光景焕然一新：铁艺置物架替换了摇摇欲坠的宣传册，插线板用绝缘胶带固定在钢架上。关谷神奇正跪在地上调试便携打印机，鼻尖蹭着灰。
“子乔在公寓测试直播打光，我来送外挂装备。”关谷举起套着防撞角的硬盘，“他翻出你三年前备份的分区，说不定有能用的素材。”
陈默连接硬盘。2019年的项目文件夹里跳出“商业区电梯广告位全景图.jpg”命名的照片集——那是他实习时为熟悉业务跑遍全城记录的。
“吕君说...”关谷突然按下打印键，“要像手机贴膜一样对付王总监这种屏保级反派。”打印机吞吐着相片纸，三百张老照片重现了上海广告位的变迁史。
陈默抽出王总监刚摔在桌上的新需求：整理陆家嘴商圈媒体资源库。他抽出三张全景图塞进文件夹，新建标签：历史对比素材归档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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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整，3602客厅化为临时直播间。环形灯将吕子乔的脸照得惨白，背景墙上挂着关谷手绘的“咸鱼翻生”Q版漫画。
“家人们！今天直播间所有运动手环...”吕子乔突然卡壳，耳麦里传来陈默的提示声，“...原厂质检报告公示！点击详情页下载！”他对着镜头举起文件，指关节绷得发白。
陈默靠在厨房门框边监控后台数据。订单量停滞在第17单，弹幕滚动着“价格比淘宝贵”“品牌没听过”的质疑。
“试试说清成本构成。”陈默在提词板写字。
吕子乔喉结滚动：“兄弟们，这款成本主要贵在...”他忽然抓起颈间的项链，坠子是个脱漆的机器人模型，“就像这初代奥特曼变身器！当年厂货七块八包邮，现在正版标价两千三！”弹幕瞬间刷过“求看背后万代钢印！”
关谷猛地推开厨房移门：“快进VR设备专题！预约人数暴涨！”
订单数量开始跳动。第87单成交时，吕子乔突然关闭麦克风冲到洗手间干呕。
“正常。”陈默递给关谷保温杯，“镜头前的亢奋需要代偿。”
呕吐声里混进特殊提示音。陈默点开邮箱——行政部正式通知：原项目转由苏曼总监分管，临时工作站保留至本周五。
窗外飘起小雨，空调外机在潮湿夜色里嗡鸣。陈默打开文档开始修改运动品牌方案。苏曼的批注猩红刺目：“电竞数据作废后，拿什么说服客户坚持轻运动定位？”
吕子乔挂着水珠的脸探进厨房：“刚有人下单要奥特曼同款质检报告，能做吗？”
陈默将U盘抛给他：“标准模板文件夹V12版。记得改公章位置。”
打印机吞吐纸页的声音重新响起，盖过了窗外夜雨的沙沙声。关谷腰后垫着热水袋改稿的侧影被台灯投在磨砂玻璃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默在方案文档敲下新标题：
“空间争夺战：从健身房的铁笼到城市的毛细血管”
零点十七分，雨声渐密。他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灯光下拉出细长的影子：
“第二十三天，裂缝中的光。关谷的稿纸堆积成山，子乔的直播间卖出第103单。王总监摔门的余震里，那些曾被视作徒劳的记录正变成新故事的锚点。如同关谷在画稿角落塞进的逃生通道示意图——所有预设的绝路下，都藏着未标注的暗门。”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声。曾小贤裹着电台制服冲进来，怀里跌出一盒红丝绒蛋糕：“刚做完热线节目！有听众要投资子乔的直播间...”
奶油在纸盒里撞成模糊的漩涡。陈默合上笔记本，打印机恰好吐出质检报告的最后一页。油墨未干的纸页上，“合格”字样在环形灯下微微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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