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孤独

范闲返回范府后，傍晚时分又被范建唤至书房。范建言语之间仍在劝说他取回属于他母亲的商号，更直白些讲，就是让他娶林婉儿。范闲本就对这莫名其妙的婚约难以接受，更何况今日他还遇到了自己的“烤鸭姑娘”，心中更是万分抵触。他与范建争执了许久，话语里满是不愿。

范闲伸出手让范建看着：“看？会动的。划开了还会流血，我最近长身体，每天都吃的多。素菜养身，但我还是喜欢吃肉，肉吃多了既要流鼻血，指甲也长得快…”

范建听不下去这些胡言乱语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范闲难掩激动地望向范建，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我在说，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我不想成为一枚棋子，也不想变成什么谈判的筹码。”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凭什么我要用自己的人生，去换一个商号……”范建被他这番话震得愣住了，眼神复杂地落在范闲身上。那目光里包含着太多情绪，但细细看去，却能捕捉到其中深沉的父爱。

范闲从书房缓步而出，夜风轻拂，他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微微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他的下巴轻轻搁在交叠的手背上，眼神里满是无人懂得的孤寂。在众人眼中，包括那些最为亲密的家人，迎娶郡主并掌管内库财权，这是多少人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美事。

范闲原以为，自己将在这世间一直孤独下去，如同被世界遗忘的一叶孤舟。

然而今日，那偶然瞧见的一句诗，仿若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火。它让范闲恍然知晓，在这广袤天地间，存在着与自己一样承受着“孤独”的灵魂。他就像那茫茫大洋里独自游弋的鲸鱼，终于在深邃的海水中，捕捉到了另一道同频共振的生命波动，找到了心有灵犀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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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歌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烦躁的情绪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她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长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出去走走，再买一个冰淇淋尝尝。回忆起曾经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她的眼眶微微发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可现在，要是真的跑到大街上，怕是会被人当成疯子吧。

她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房门，走进院子里。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闷闷不乐的情绪。她搬出一张躺椅，躺了上去，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满天繁星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秘密。“一颗、两颗……”她低声数着，声音轻得几乎融进了风里。星星的微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几分柔和与落寞交织的神情。

卿歌忽然想起了范闲，此刻他应该已经入眠了吧。明日的诗会结束后，他大概也会成为众人口中的才子了。卿歌摇了摇头，试图将脑海中关于他的思绪甩出去。怎么就想起他来了呢？果然，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

卿歌并非未曾考虑过与范闲相认，可相认之后又该如何呢？要打破他原本既定的人生轨迹吗？在那些纷繁复杂的事件中，她又能改写多少呢？她的现身，恐怕只会被那些操纵棋局的幕后之人视为眼中钉吧。她无武力傍身，又该何去何从？她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罢了，不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

卿歌思及范闲日后将面临的种种，蓦地想起了牛栏街之事，滕梓荆为护范闲而亡的情景似乎近在眼前。她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心中满是无奈与悲伤。她试图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书中故事罢了，可这份理智却难以抚平她内心的波澜，毕竟她知晓自己无法改变分毫。

“吱呀——”身后传来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卿歌闻声回过头，只见王夫人手里捧着一条柔软的褥子缓步向她走来。夜风微凉，空气中透着些许寒意，王夫人将褥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卿歌身上，动作温柔而细致。她低声叮嘱道：“晚上风凉，小心冻着了。”那关切的语气像春风拂过心田。

卿歌怔了一瞬，鼻尖骤然一酸，眼尾悄然染上一抹红晕。她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湿润，随后缓缓抬起手，轻轻环抱住王夫人的腰，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嫂子……”

卿歌无法再欺骗自己，这仅仅是一个故事而已。她眼前的所见所感，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这些人并非虚构的纸片人，而是鲜活的生命，王夫人是这样，滕梓荆是这样，范闲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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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提着从街上挑选的礼物，与范若若等人一同前往靖王府。刚下马车，便瞧见李弘成正立于门口。范闲走上前去，将手中之物悉数递给李弘成，口中念叨着：“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你自己瞅瞅吧。噢！这柿子，你也是世子，也算颇为有缘。”说罢，范闲亲昵地搂过李弘成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今日可有烤鸭？”

李弘成呆愣的点了点头：“范公子嘱咐过，定是要备上的。”

一行人踏入府邸，范闲安然落座于男士席位，静候着妹妹若若的讯息。范若若环视四周，却始终未能寻觅到昨日哥哥所描述的那位“身着红衣、面如桃花”的姑娘。她无奈地朝范闲轻轻摇头示意，范闲瞬间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随即站起身来，打算就此离去。

却被郭保坤横加阻拦，他面带讥讽，出言嘲弄范闲是怕了。范闲听罢，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与郭保坤进行作诗比试。郭保坤提出十步之内需得成诗，范闲也欣然应允，仿佛全然没把郭保坤这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郭保坤的诗刚一吟罢，范闲立时嗤之以鼻。他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环视四周，朗声说道："若有人能胜我这一首诗，我范闲从此封笔，再不作诗！"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周围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道范公子太过狂妄。范若若闻听此言，也不禁为兄长捏了把冷汗。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范闲身上。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范闲放下笔，回身便欲离去，拉起范若若的手腕。他不耐地撇了眼周围的众人，显然已无心再与此间周旋。然而，李弘成却蓦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唇角微扬，“范公子，诗写得果然妙绝，不过……”他顿了顿，“这烤鸭，还没吃呢…”

范闲微微蹙眉，转头看向身旁的范若若，目光柔和了些许。“若若，你想吃吗？”范若若思索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哥想吃，若若就想吃。”

范闲缓步穿行在后院的小径上，脑海中回想着李弘成那蹩脚的借口，愈发觉得可笑至极。“烤鸭正在后面的厨房，范公子要是着急回去，不妨自己去取一下。”范闲心中暗忖，他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想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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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歌凝视着饭桌上的王启年，心中纠结万分，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要她直接告诉他，让他把真文卷交给范闲，并且告知滕梓荆还活着？可若是这般直言，她必定会被蒙在不知情的人视作疯子，还会遭到王启年的身份质疑。

卿歌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无暇顾及身旁三人脸上的惊诧神情，径自起身返回了房间。王启年与王夫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唯有小王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卿歌碗中那油亮诱香的鸡腿，馋得直流口水。

不多时，卿歌从房内取出纸笔，匆匆写下一则纸条，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入话本之中。随后她莲步轻移，将书递到王启年前。王启年接过书册，满脸困惑地望着卿歌，显然不明白她的用意。"王大哥。" 卿歌温婉一笑，款款说道："近日我读了一本佳作《红楼》，文笔精妙，令人叹服。我心中甚是钦佩，希望能有机会与那位作者切磋交流。不知可否劳烦王大哥把我的这本拙作转交给那位范公子，恳请他指点一二。"

王启年听罢，沉吟片刻。他反复思量，觉得此举应当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况且，若是仙玉姑娘能得到高人指点，日后写出更精彩的作品，岂不是能赚取更多的银两？想到这里，他便欣然应允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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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返回府邸后，愈发觉得京都并非太平之地。前几日在一品居，靖王世子与太子的人马都被吸引而来，今日又与二皇子有所交涉，唉，他心中满是向往，想要寻得那“烤鸭姑娘”，一同归返儋州，过着恬淡的日子。

范闲刚在院中落座片刻，便见王启年鬼鬼祟祟翻墙而入，一不小心踩到了墙边的罐子。范闲眉毛一挑，道：“怎不走正门？”王启年嘴里答着：“太麻烦……”眼睛却瞄向桌上糕点。

范闲把糕点朝他那边推了推：“吃吧。”王启年拱手谢过，往嘴里塞了两块，同时将手中的文卷递给范闲。范闲接过，还未及细看，就见王启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来。

“此书是家妹所作，希望我交给小范大人的，希望大人指点一二。”

范闲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这乃是他的“老乡”所著的话本，顿觉饶有趣味。他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忽然间，眼神变得异样起来。只见一页纸上赫然写着“小心牛栏街”几个字。

这“老乡”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