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灯光在凌晨两点依然亮着。
苏新皓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膝盖。黑色运动裤上沾满练习室地板的灰，像是某种不规则的暗纹。他伸手去够音响遥控器，指尖突然顿在半空——镜中倒影的右肩突然出现另一道影子。
"又加练？"
那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琴键，清冷里带着疲惫的沙哑。苏新皓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镜中的朱志鑫穿着连帽卫衣，鸭舌帽檐压得很低，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像用墨笔在宣纸上划出的裂痕。
"重庆到北京的航班延误三小时。"苏新皓按下暂停键，练习室里突然的寂静让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张峻豪说你在机场睡了整路。"
镜中人轻笑一声，卫衣帽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染成雾霾蓝的发梢。这是上周拍杂志时临时改的发色，此刻在冷光下泛着金属质感。"你倒是把我的行程记得比助理还清楚。"
苏新皓转身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他刚结束声乐课就泡在练习室，黑色T恤后背洇出深色水痕。"明天就是最终考核，你缺席了三天外景拍摄。"他抓起矿泉水瓶，喉结随着吞咽急促滚动，"出道战不是儿戏，我们..."
"我们？"朱志鑫突然跨步上前，运动鞋在地胶上摩擦出刺响。他比苏新皓高了小半个头，逼近时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对方，"是你需要这个'我们'，还是我需要？"
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在顶灯下凝成光柱。苏新皓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飞机餐味道，混合着柑橘调香水后调。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着的金粉，是下午拍摄时的妆效没卸干净。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朱志鑫后退半步，从背包里抽出毛巾扔在把杆上，"出道组只要五个人，但公司最近在接触新的影视资源。"他拧开保温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表情，"你觉得我们非要绑在一起才能赢？"
苏新皓的指甲陷进掌心。落地镜映出两个对峙的身影，像被封印在玻璃里的困兽。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打在空调外机上，衬得练习室愈发寂静。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朱志鑫蜷缩在这个角落看《霸王别姬》重播，屏幕冷光里他的侧脸像易碎的薄胎瓷。
"上个月你胃出血住院，是我发现的。"苏新皓突然说。
朱志鑫握杯的手抖了一下。
"当时你手机屏保还是我们《特务J》的舞台照。"苏新皓向前一步，地上的影子与对方重叠，"现在换成单人影棚照了。"
保温杯磕在把杆上发出闷响。朱志鑫转身走向音响，卫衣下摆扫过苏新皓裸露的小臂。他熟练地调出编曲软件，指尖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双人舞动线需要重新编排，副歌部分你的走位会挡住我的定点镜头。"
"所以？"
"所以我现在要改动作。"朱志鑫按下播放键，强烈的鼓点瞬间炸开。他对着镜子调整站姿，脖颈拉出漂亮的弧度，"你要是想练就安静跟着，不想就回去睡觉。"
苏新皓盯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那里贴着一小块肌效贴，是上周练空翻时留下的伤。他突然抓起自己的外套："出道战考核的是团队默契。"
"但观众只会记住最亮眼的那个。"朱志鑫随着节拍卡点转身，发梢甩出的汗水溅在镜面上，"就像上次《特务J》舞台，热搜词条是#朱志鑫眼神杀#。"
音乐突然切到高潮部分。朱志鑫的舞蹈动作陡然变得极具攻击性，原本设计好的互动走位被他改成充满挑衅意味的擦肩。苏新皓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横亘的不只是两岁的年龄差。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眼神跳舞的？"他在音乐间隙突然发问。
朱志鑫扶着把杆喘气，锁骨随呼吸剧烈起伏："从你凌晨三点发消息说'动作还不够完美'开始。"他扯下汗湿的卫衣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无袖背心，"从你说'我们要做最默契的搭档'开始。"
苏新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三天前在公司走廊听见的对话——影视部总监说朱志鑫的脸是"天生电影脸"，说偶像组合对他而言只是跳板。当时朱志鑫就站在电梯口，戴着降噪耳机，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最后一个八拍。"朱志鑫重新站到镜前，"要么跟上，要么滚。"
鼓点如暴雨倾盆。苏新皓扯掉护腕扔向角落，踩着节拍切入动线。他们像两柄出鞘的剑，在镜中划出冷冽的银光。原本设计成指尖相触的动作被朱志鑫改成擦着耳畔划过，苏新皓顺势扣住他手腕反身下腰，却在镜中看见对方嘴角得逞的笑意。
音乐戛然而止时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朱志鑫的呼吸扑在苏新皓汗湿的额角："你看，没有那些矫情的互动设计，我们照样能炸场。"
苏新皓猛地推开他。后背撞上镜子时发出闷响，震得顶灯微微晃动。他抓起背包转身要走，却被拽住手腕。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朱志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明明比谁都渴望站C位，却非要装出无私奉献的样子。"
苏新皓甩开他的手。玻璃门开合的瞬间，春雨的湿气裹着朱志鑫最后一句话钻进耳膜："出道战那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镜子里真实的那个人。"
走廊感应灯次第亮起。苏新皓在安全出口的绿光里摸到发烫的耳垂，那里还残留着朱志鑫指尖的温度。他摸出手机，相册里加密文件夹存着去年生日朱志鑫窝在他床上吃蛋糕的照片，奶油沾在鼻尖，笑得像个孩子。
而现在那个朱志鑫正在十二米外的练习室，对着镜子练习出道战的ending 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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