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更像是在绝对的黑暗深渊中,突然捕捉到的一缕来自施暴者本身的、同样绝望而混乱的微光。是一种在共同承受永恒的诅咒时,产生的病态的、扭曲的共鸣。
是猎物对猎手复杂心理的窥探,是囚徒对狱卒内心裂缝的感知。
是恨意滔天之下,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名为“理解”的种子,在血腥与痛苦的土壤里,扭曲地探出了头。
唐晓翼包扎好伤口,动作利落地打了个结。他依旧沉默,只是低头看着亚瑟手腕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幽暗光泽的玉环,以及自己刚刚包扎好的、雪白的绷带。琥珀色的眼瞳深处,疯狂沉淀下去,翻涌着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暗流。他伸出手指,似乎想再碰一碰那玉环,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蜷缩成拳。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熄灭了那盏跳跃的煤油灯,让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了整个舱房。脚步声消失在门口,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黑暗中,亚瑟清晰地听到自己腕间玉环的搏动,也听到了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剧痛、疲惫和那缕病态暖流的交织下,发出了一声沉重而迷茫的叹息。
永恒才刚刚开始,而某些东西,已经在绝望的土壤里,扭曲地扎下了根。
————
黑暗浓稠如墨,将感官浸泡在无声的粘滞里。只有腕间玉环那冰冷的搏动,如同嵌入血肉的异形心脏,一下,又一下,在死寂中敲打着永恒的节拍,提醒着亚瑟他此刻的处境——一个被剥夺了海洋、被钉在永恒枷锁上的囚徒。
白日的光线被厚重的深红天鹅绒窗帘死死隔绝。时间失去了刻度,只有饥饿和虚弱在体内燃烧,提醒他肉体的存在。
亚瑟躺在冰冷的丝绸床单上,意识在剧痛后的虚脱和玉环持续的吸噬感中浮沉。每一次试图凝聚力量的尝试,都像在泥沼中挣扎,换来的是腕骨深处更刺骨的冰冷绞痛,提醒他反抗的徒劳。
“咔哒。”
舱门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唐晓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透进来的一线微弱天光,轮廓模糊而危险。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像一道分隔光明与黑暗的界碑。硫磺与泉水的阴寒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亚瑟呼吸一窒。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床边,将手中一个托盘粗暴地放在床头柜上。托盘里是简单的食物和清水,散发着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味道。唐晓翼的目光掠过亚瑟苍白汗湿的脸,最终定格在他手腕上那枚被绷带半遮半掩的玉环上。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意味,抓向亚瑟的手腕,显然是要检查伤口,或者仅仅是再次确认这囚禁的烙印。
亚瑟的身体在对方靠近的瞬间就绷紧了。玉环的搏动似乎也随之加剧,冰冷的预感刺入神经。就在唐晓翼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绷带的刹那——
积蓄的屈辱、愤怒和一丝源自本能的求生欲猛地爆发!
亚瑟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如同蛰伏的毒蛇般骤然弹起,五指成爪,带着被玉环压制后残余的所有力量,精准而狠厉地抓向唐晓翼毫无防备的咽喉!
这一击,凝聚了他数百年海上生涯淬炼出的战斗本能,快如闪电,角度刁钻,即便力量被玉环吞噬大半,其精准和速度依旧足以瞬间撕裂普通人的喉咙。
——然而,
他面对的是一个从密密尔泉爬回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