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八年，春。
沈黎站在铜镜前，任由宫女们为她穿上大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裙摆上展翅欲飞，宝石镶嵌的凤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今日是她与萧煜的大婚之日，皇帝亲自主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世子妃真美。"一个年长的宫女轻声赞叹，小心地为沈黎戴上最后一支金簪。
沈黎望着镜中的自己，恍如隔世。曾几何时，她也曾盛装打扮，但那是在教坊司，被迫取悦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那时的红裙像血，金饰如枷锁。而今日...
"小姐..."青柳红着眼眶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世子派人送来的，说是让小姐现在打开。"
沈黎接过锦盒，轻轻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对白玉耳坠，玉质温润，雕刻成精巧的梅花形状。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盒底的一张字条：
"前世君受苦，今生吾护周全。——煜"
沈黎的手指微微发抖。这耳坠...她前世在教坊司时曾见过一次，是一位神秘客人送给头牌歌姬的礼物。当时她多看了几眼，只因那玉质实在上乘。难道...
"吉时已到！请世子妃移步正厅！"喜娘在门外高声唱道。
沈黎深吸一口气，戴上那对耳坠，在宫女们的搀下起身。每走一步，嫁衣上的金铃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提醒她这一切的真实。
正厅内，萧煜一身大红喜服，俊朗非凡。当他转身看向沈黎时，眼中的惊艳与柔情让在场所有女眷都羡慕不已。沈修远和夫人坐在上首，眼中含泪。皇帝虽未亲临，但派了心腹太监送来厚礼。
婚礼的仪式繁复而庄重。当沈黎与萧煜共执红绸，跪拜天地时，她恍惚想起前世的一个雪夜。那时的她蜷缩在教坊司的柴房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幻想着如果有来世，一定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而现在，那个幻想成真了。
"夫妻对拜！"
沈黎与萧煜相对而立，缓缓下拜。抬头时，她看到萧煜眼中闪烁的泪光，心头一热。这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世子，如今成了她的夫君，而她重生归来经历的一切苦难，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
喜宴过后，新人被送入洞房。当房门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沈黎突然有些紧张起来。虽然这一世她与萧煜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但独处一室还是第一次。
萧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累了么？"
沈黎摇头，指了指头上的凤冠："只是这个有点重。"
萧煜笑了，小心翼翼地帮她取下凤冠，然后是一支支发簪。他的动作轻柔熟练，仿佛练习过无数次。当沈黎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时，他忍不住轻抚那一缕缕青丝。
"我见过你。"萧煜突然说，"在前世。"
沈黎猛地抬头："什么？"
"三年前，我随父王回京述职，曾去过教坊司。"萧煜的声音低沉，"那时你在弹琴，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裙子，眼神...很悲伤。"
沈黎呼吸一滞。她记得那天！一个年轻的将军坐在角落，一直看着她。当时她还担心会被点名侍奉，但那将军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留下了一对白玉耳坠给头牌歌姬。
"那是你？"沈黎声音发颤，"那对耳坠..."
"是我。"萧煜点头，"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谁，只是觉得你不该在那里。我想帮你，但军务在身，第二天就返回北境了。"他握紧沈黎的手，"后来我派人去找你，却听说你已经..."
沈黎明白了。原来在前世，他们就曾有过一面之缘。命运弄人，那一世的他们擦肩而过，而这一世，终于得以相守。
"这一世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出了那双眼睛。"萧煜轻抚她的脸颊，"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那种眼神...我永远忘不了。"
沈黎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所以你知道我是重生之人..."
"一开始只是怀疑。"萧煜承认，"直到你在太医院展现的医术，还有对朝局的了解...才确定。"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萧煜捧起她的脸："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我想等你足够信任我，愿意分享这个秘密。"
沈黎眼中泛起泪光。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在等她敞开心扉。
"萧煜..."她轻声唤道，主动吻上他的唇。
红烛高烧，映照着这一对历经两世才得以相守的有情人。
一个月后，北境传来急报——边境部落趁朝廷更迭之机发动叛乱。皇帝命萧煜即刻启程平叛，并特许沈黎随行。
"北境苦寒，你其实可以留在京城。"出发前夜，萧煜对沈黎说。
沈黎摇头，将一包银针和几瓶药丸收入行囊："我说过，这一世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再说..."她狡黠一笑，"谁知道北境军中会不会又缺医少药？"
萧煜大笑，将妻子搂入怀中："我的世子妃不仅医术高明，还伶牙俐齿。"
北境的旅途比想象中艰难。当马车终于抵达镇北王府时，沈黎已经被颠簸的路途折磨得面色苍白。但当她看到城门上"镇北"两个大字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萧煜关切地问。
沈黎摇头："只是...感觉好像来过这里。"
萧煜若有所思："或许前世你真的来过。"
镇北王府比京城的府邸更加简朴大气，处处透着武将之家的刚硬风格。沈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比在京城更加自在。
萧煜平叛的进展很顺利。有沈黎配制的药方，士兵们伤病恢复得极快，士气高涨。不到两个月，叛乱就被平息，首领被生擒。
"多亏了你的药。"庆功宴上，萧煜当众称赞妻子，"伤员恢复速度比往常快了一倍。"
沈黎谦虚地笑笑，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名女眷惊讶的目光。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沧桑但眼神锐利，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那是谁？"沈黎小声问身旁的侍女。
"回世子妃，那是韩娘子，军中大夫的妻子。听说她年轻时也是学医的，还上过战场呢。"
沈黎多看了那妇人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叛乱平定后，萧煜忙于整编军队，沈黎则开始在北境推广她的医术。她开设医馆，教授当地女子简单的医理和接生技巧，很快赢得了边民的爱戴。
这日，沈黎正在医馆为一名孩童诊治，韩娘子突然来访。
"世子妃的针法很特别。"韩娘子直截了当地说，"像是'游龙九针'，但这套针法已经失传多年了。"
沈黎心头一震。"游龙九针"正是前世在教坊司时，那个武官之女教她的！她谨慎地回答："是从一位老师那里学来的。"
韩娘子眼中精光一闪："可是姓林的老师？"
沈黎手中的银针差点掉落。那个武官之女确实姓林！她警惕地看着韩娘子："你怎会知道？"
韩娘子突然跪下："奴婢林青，参见小姐。"
沈黎惊得站起："你...你是林师傅？"
"奴婢不敢当'师傅'二字。"韩娘子——现在该称林青了——低头道，"当年奴婢被废黜流放，是小姐偷偷送饭送药，奴婢才活下来。后来奴婢教小姐医术武功，也是报答之恩。"
沈黎连忙扶起她，仔细端详那张沧桑的脸。没错，虽然岁月和苦难改变了容貌，但那坚毅的眼神正是前世那个教她自保本领的林师傅！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黎又惊又喜。
"奴婢被流放北境，后来嫁给了军中大夫。"林青简单解释道，"没想到这一世还能见到小姐...不，是世子妃。"
沈黎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世，我们都会好好的。"
从那天起，林青成了沈黎的得力助手。两人一起经营医馆，救治了无数边民。沈黎的医术也越来越精湛，甚至研制出了几种针对北境常见病的新药方。
一年后的某个傍晚，沈黎和萧煜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如血的夕阳。
"想什么呢？"萧煜揽住妻子的肩膀。
沈黎靠在他身上："想这一路走来的一切。有时候半夜醒来，还怕是一场梦。"
萧煜亲吻她的发顶："不是梦。你看..."他指向城内熙熙攘攘的街道，"这些都是真实的。你救治的病人，你开设的医馆，你改变的那么多人的生活..."
沈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街道上，几个孩童正在追逐嬉戏；医馆前，妇女们排队等候诊治；更远处，新建的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这一切，都有她的参与和贡献。
重生归来，她不仅拯救了家族，找到了真爱，更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价值。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而是掌握自己命运的世子妃，是北境百姓爱戴的女医师。
"萧煜。"她突然转身，认真地看着丈夫，"如果有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
萧煜笑着点头："一定。无论几世轮回，我都会找到你。"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遥远的未来，延伸到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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