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无声的冷战,像一层厚重的、密不透风的阴云,笼罩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严浩翔睡在客房,温心语带着女儿在主卧,两人即使偶尔在客厅或餐厅相遇,也像两条平行线,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打破这死寂的,不是任何一方的妥协,而是来自婴儿床里一声异常微弱、带着哭腔的哼唧。
那是凌晨三点多。万籁俱寂。
温心语睡得并不沉,心里压着事,睡眠总是很浅。她几乎是立刻就被那声不同于往常的、带着难受意味的哼唧惊醒了。
她立刻翻身坐起,打开床头一盏昏暗的小夜灯,俯身看向旁边的婴儿床。
小慕语小脸通红,眉头紧紧皱着,不像平时睡着的恬静,反而显得十分不安,小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声听起来有些粗重。温心语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伸手探向女儿的额头——
好烫!
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瞬间灼痛了她的心!
“宝宝?!”她低呼一声,声音都吓变了调,立刻将女儿从小床里抱出来。小家伙的身体也热得吓人,软绵绵地靠在她怀里,不像平时那样有活力地蹬腿,只是难受地哼哼着,眼睛都懒得睁开。
温心语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慌乱地抓过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滴的一声,屏幕上赫然显示:38.9℃!
高烧!
几乎是同时,巨大的恐慌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所有冷战、赌气、委屈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和渺小!她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手指都在发抖。
“浩浩!严浩翔!”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冷战,什么面子,抱着孩子冲出卧室,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惊慌,用力拍打着客房的门,“快起来!宝宝发烧了!很高!”
客房门几乎是瞬间就被猛地拉开!
严浩翔显然也没睡踏实,身上还穿着昨天的T恤,头发凌乱,眼底带着血丝和浓浓的惊惶:“怎么了?!多少度?!”他的声音沙哑急切,所有的疲惫和之前的低落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粉碎。
“38度9!突然就烧起来了!”温心语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把怀里哼哼唧唧、小脸烧得通红的女儿递到他眼前。
严浩翔看到女儿那副难受的小模样,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窒!他立刻伸手接过女儿,那滚烫的温度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去医院!马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抱着女儿的手却异常轻柔稳健,转身就冲回客房胡乱套上外套和鞋子,声音急促地安排,“心语!穿厚衣服!拿医保卡!我去车库开车!门口等!”
这一刻,什么冷战隔阂,全都烟消云散。他们只是两个被孩子突如其来的病痛吓得魂飞魄散、必须立刻并肩作战的父母。
去医院的路上,严浩翔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后视镜里,他能看到温心语紧紧抱着女儿,不停地用脸颊去贴女儿的额头,低声哄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他的心也跟着那泪水一抽一抽地疼。
“别怕,心语,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他声音干涩地安慰,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凌晨的儿童医院急诊室依旧灯火通明。
挂号、候诊、量体温(已经飙升到39.1℃)、看医生……整个过程,严浩翔一直紧紧抱着女儿,温心语则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手里攥着各种单据,脸色苍白。
医生检查后,说是婴幼儿常见的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高烧,开了退烧药和血常规检查。护士过来给慕语喂退烧药,小家伙因为难受和抗拒,哭得声嘶力竭,小脸蛋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严浩翔心疼得不行,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哄着,恨不得替女儿承受所有痛苦。温心语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掉眼泪,手指紧紧揪着严浩翔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
抽血的时候,需要按住小家伙的小胳膊。那么细小的血管,针扎进去的时候,慕语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温心语不忍看,把脸埋进了严浩翔的臂弯里,身体微微发抖。严浩翔一手稳稳地抱着女儿配合护士,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妻子的肩膀,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给予无声的支撑。
那一刻,所有的隔阂都在女儿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土崩瓦解。他们只是一个共同承受着煎熬的整体。
好不容易等检查结果,吃了药,慕语的体温暂时降下来一些,哭累了,终于抽抽噎噎地在爸爸怀里睡着了,但小脸还是红扑扑的,呼吸带着不顺畅的杂音。
严浩翔不敢放下她,就一直抱着,坐在急诊室的塑料椅上。温心语紧挨着他坐下,头轻轻靠在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臂膀上,眼睛又红又肿,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
寂静的凌晨,医院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远处孩子的哭声。
“……怎么会突然发烧……”温心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轻轻响起。
“病毒性的,医生说最近很多孩子都这样……”严浩翔低声回答,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这个久违的亲昵动作让两人都顿了一下,却没有分开。
“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她那么小……烧得那么烫……”
“我知道……我也吓死了……”严浩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抱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对不起……”
这句道歉,含义复杂。为之前的隐瞒,也为此刻让她承受的惊吓。
温心语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应那句道歉,只是更紧地靠向他,轻声问:“你腰……还疼吗?一直抱着她……”
严浩翔愣了一下,摇摇头:“抱着她,就什么都忘了。” 这是实话。在女儿的病痛面前,自己那点不适根本不值一提。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温心语才极轻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释然:“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任何事……好的,坏的,尤其是身体……我怕……我真的怕……”
严浩翔侧过头,看着她苍白疲惫却写满担忧的侧脸,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他终于明白她之前那些冰冷的愤怒背后,藏着多么深沉的恐惧和爱。
“不会了。”他郑重地承诺,声音低沉而坚定,“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天快亮的时候,慕语的体温暂时稳定了下来。医生建议可以回家观察,按时吃药,如果反复再及时复诊。
严浩翔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女儿放进安全提篮,盖好小毯子。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同样疲惫不堪的温心语,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温心语没有挣脱,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了他的。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那份紧密的联系,在共同经历了这场深夜的恐慌之后,已经悄然回归,甚至比以前更加牢固。
晨曦微露,他们带着生病的宝宝回家。车窗外,城市开始苏醒。车内,严浩翔专注地开着车,温心语不时回头查看后座提篮里的女儿。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像一场急风骤雨,浇熄了无谓的冷战硝烟,也冲刷出了深埋于琐碎争执之下,那份无可替代的、共同承担命运的深情。严浩翔透过后视镜,看到温心语望向女儿时那依旧担忧却不再冰冷的眼神,心中涨满了酸涩而温暖的情绪。
家的意义,或许就是在风雨来袭时,能紧紧相拥,彼此成为最坚实的依靠。而这场高烧,终于烧化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块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