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山蹲在废品站纸箱堆里画霓虹灯时,那股熏人的劣质香水味突然漫过纸板缝隙。他刚用铅笔勾出灯管弧度,速写本就被猛地抽走——舅舅油光发亮的脸出现在阴影里,金牙在暮色中晃出冷光:“小杂种躲这儿呢?王家的钱都凑齐了!”
速写本在肥腻的掌心被揉出褶皱,画着的拳台光效图上,“惊野哥拳套反光”的铅笔注释被指甲刮破。简云山后退时撞翻纸箱,废报纸簌簌落下,露出他藏在底层的颜料管——那是用三个月废品钱换的廉价丙烯,铝管上还贴着“金属蓝”的标签。
“跑什么?”舅舅抬脚碾过滚落的炭笔,笔芯在水泥地上碎成灰末,“你爹妈车祸死得早,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饿死了!”这话像生锈的钥匙,猛地拧开简云山锁了十年的记忆:孤儿院铁床上的消毒水味、舅妈数彩礼钱时戒指刮过桌面的声响、还有被锁在阁楼里的全家福——照片上爸妈抱着他站在画架前,背景是片未完成的向日葵田。
陆惊野的摩托车突突声撕裂巷口暮色时,简云山正被舅舅揪着工装后领往面包车上拖。他看见那辆绑着废品麻袋的二手摩托冲过积水,陆惊野跳车时却在看见他手腕上新鲜的抓痕时,眼里的狠劲一下子上来了。
“你谁啊?少管闲事!”舅舅立刻松开手,转身时换上副涕泪横流的表情,肥腻的手掌拍着陆惊野肩膀,“大兄弟你评评理,这孩子命苦,爹妈走后我当舅舅的累死累活……”他故意放下简云山袖子,遮住上周被他掐出的淤青,“你看这孩子,叛逆得很,我就是想带他回去学门手艺……”
陆惊野的目光钉在简云山身上,他没听舅舅扯谎,而是握住简云山发凉的指尖,那里还沾着画灯管用的银粉。“他手腕的伤,怎么来的?”绷带下的指节咔哒作响,拳套勒出的旧疤在暮色中泛白。
舅舅被他逼退半步,却突然拔高声音:“我打他怎么了?当舅舅的教训外甥天经地义!他要不听话去王家入赘,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妈?”“入赘”两个字像重锤砸在简云山心上,他猛地挣脱束缚,声音抖得像暴雨前的蝉翼:“他们不是为了我好!是要把我卖给王家换钱!”
陆惊野的手突然攥紧简云山的手腕。他想起少年枕头下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背面用懵懂的字迹写着“爸妈是画家,说记住会来到身边的光”。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照亮舅舅后腰别着的绳索,和面包车上“婚庆公司”的褪色字样。
“跑!”陆惊野拽着简云山转身时,舅舅的咒骂声追着雨丝落下。两人的手在暮色中交握,简云山的速写本不知何时被陆惊野塞进夹克,边角露出他画的向日葵。“我爸妈车祸那年我才五岁……”少年的声音混着风响,“舅舅说他们欠了债,可我看见他藏起来的保单……”
简云山眼眶逐渐泛红,“他们想把我关起来,直到王家来接亲……”少年的额头抵着他后背,“我不想像爸妈的画一样被锁起来……”
陆惊野没说话,只是在某个瞬间盯着面上的火云,眼眸泛起光亮,有片刻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