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旧事

［夜间二十一时 德国布鲁塞尔 火车车厢内］

“忠常，你累了就先休息吧。”布莱特拿了张毛毯递到赵忠常面前。

“没事，才一个多小时，我还能等的。”赵忠常摇了摇头，伸手婉拒道。而赫斯也拗不过他，将毛毯放在他身旁的空位置上便坐了回去。

静谧的夜晚，唯有那尖锐的狼嚎与凄厉的鸦鸣与火车的轰鸣声作伴。

窗外繁星点点，月色明亮，虽然照亮了大地，可远方仍是一团的黑暗。赵忠常不再远眺窗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书籍。书的封面似乎被翻阅过上千次，已经变得很老旧破损的模样了。

“你还有随身带书的习惯吗？”布莱特疑惑地问道，看向了书籍模糊的封面，隐隐写着四个中文大字：“《人名万岁》”，布莱特虽然是英国人，但经过赵忠常的介绍也能认识那几个字。

“不算是。”赵忠常淡淡地说道。“这是我‘先生’写的书。”

“谁？‘先生’是谁？”

“他叫‘裴周文’，我和他在读私塾的时候认识的，他既是我的先生，也是我的大哥。”赵忠常说着，给布莱特描述他的旧事：

赵忠常自己只是一个山中小农村出来的读书人，没什么见识。为了学到更多东西选择在10岁那年跑到了镇上读私塾，可因家中贫寒没钱读，就坐在窗外或门外偷听。当然，他被发现过不少次，也被驱赶了不少次。

有一次临近上课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远处的巷尾的隐蔽处有三四个聚在一起的孩童，好奇心作祟使他走上前查看，见是当时的裴周文被三四个孩童拳脚相向，便好心出声制止，可没想到自己也被搭了进去，被他们按在地上打。

裴周文趁此时便逃了出去，后带着两三个大人赶了回来帮助赵忠常解围。自那以后赵忠常便经常跟在裴周文的身后，浑然不知他是裴家的三少爷。裴周文一开始也驱赶过他，可耐不住他日复一日像个跟屁虫一样，便默认了。后面收了赵忠常做自己的小弟，要他干些打杂的活儿。

见赵忠常干活也利索，求学心强，便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读书了。

如果没有裴周文，就没有今日的赵忠常。

赵忠常说完后，合上了书，从肩包里拿出了一封信。

火漆印章是崭新的，鲜红色就像血液一样。可信封却像个被深埋在地下许久的老古董一样。

里面除了两张信纸，还有三张照片。三张照片分别是赵忠常和裴周文幼时，赴日留学前夕与结业分别时拍的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却依旧能看出里面的人。裴周文一直都穿着那身黑色长袍马褂，结业分别时还带上了一副墨镜和一顶毡帽，像个特务一样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

赵忠常指尖轻轻地抚摸着那张照片，一边说到：“分别后我得知了他回国的消息，可是他却选择投靠了日本……”

“我始终想不明白……”赵忠常抿着唇，攥紧了拳头却不忍将照片揉掉，说道：“他为什么要投靠日本，明明说好了是为了华夏的发展……他把我骗去英国，难道就是为了一己私利吗……”

“……”布莱特沉默了下来，拿起了另外两张照片，“你们中国人的心思可真难琢磨，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单纯的个体，来英国只是为了赚钱。可真是够意外啊……”

“英国？！！”施托夫鲁惊讶的说道，“他果然是个英国间谍！”。坐在他对面的高个子不作声，似乎是被他搞烦了。

“轰——”一声刺耳的轰鸣声响起，火车也减下了速度。“到站了，我们下车吧。”布莱特说道。

赵忠常匆忙将书本和照片放回包里，殊不知一张赴日留学前夕的照片遗落在了座位上，而后面走过的一位陆军中将看见了照片，又看向了赵忠常的背影，捡起照片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也许是将要归还给他。

夜晚的寒风呼啸，拍打着他们的脸，刚才在火车上的困意全无。而在站台上，一位高高的瘦子径直朝他们二人走来。

他走到二人跟前，从棕色毛呢大衣左胸口袋里取出一本黑色的小本子，与之前布莱特取出的本子一模一样，也是醒目的印着银白色的帝国之鹰，布莱特照例翻开本子查看信息：

［德意志第三帝国国防军陆军准中尉］

安德烈亚斯·冯·卢卡斯（Andreas von Lukas）

男性 8.2.1917

至11.5.1940有效

……

布莱特合上本子后，名叫卢卡斯的男人向他行了举手礼。

“走。”布莱特冷漠地说道。

“是，长官”卢卡斯说完，将二人带到城区的大街上。因为夜间的里尔有宵禁法律，眼下，街上寂静无声，只有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

黑色的轿车一路向着科兹镇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