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第十六天·寅时三刻——
我又跌进了噩梦。
黑暗黏稠如浆,裹着四肢沉沉下坠。起初只是寂静,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可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深渊里蠕动——
咔嚓。
像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黑暗裂开一道缝隙,透出浑浊的微光。我看见了它。
瘦骨嶙峋的身躯蜷缩在虚无中,青灰色的皮肤布满龟裂的纹路,仿佛干涸的河床。它的脊背高高弓起,嶙峋的骨刺穿透皮肉,每一根都挂着腐烂的肉絮。最恐怖的是那张脸——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张裂至耳根的巨口,螺旋状的利齿缓缓旋转,粘稠的唾液垂落,腐蚀得虚空滋滋作响。
它正在进食。
长满倒刺的舌头卷住一团模糊的影子,利齿开合间,山峦崩解成碎石,河流干涸成裂痕。它吞咽的不是血肉,而是世界本身——天空被撕扯成缕缕残絮,大地在齿缝间坍缩成渣滓。绝望的哭嚎在它腹腔中回荡,却最终化作一声餍足的嗝响。
突然,它停下了。
那张没有眼睛的脸,缓缓转向了我。
“飨……”
腐臭的吐息喷在我脸上——
“嗬——!”
我猛地从床榻上弹起,冷汗浸透单衣。窗外残月如钩,临江城的梆子声正敲到第四更。手指无意识地抠紧床沿,仿佛还能触到梦中被蚕食的世界的碎屑。
凌晨的寒气渗进衣领,我攥紧七星剑的剑柄,金属的冰凉触感勉强压住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战栗。
——这不对劲。
穿越前的噩梦再离奇,也不过是些记忆碎片的扭曲重组。可刚才那个梦……太过清晰,太过具体,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我的意识,将那个可怖的存在塞了进来。
石板路上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临江城的轮廓在淡青色的天光里显得格外单薄。拐过街角时,一阵低语声突然飘进耳朵——
“……你也梦到了?”
是阿璃的声音。
我猛地顿住脚步。前方巷口的灯笼下,两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立。白昭璃的照冥灯幽幽浮在身侧,青焰比往常黯淡许多;张青鸾则抱着窥天镜,镜面蒙着一层不祥的灰雾。
“谁?!”青鸾突然回头,铜镜反射的冷光直刺我双眼。
“是我。”我举起七星剑示意,剑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阿璃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向来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泛着血丝,袖口不知何时被抓出几道裂痕。“黎峻?”她眉头微蹙,“这个时辰,你又为何……”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七星剑上,瞳孔骤然紧缩。
青鸾倒吸一口凉气:“你也把活命的家伙带来了?”
夜风突然凝滞。
我们三人沉默地对视着,某种可怕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最终还是阿璃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青灰色的……皮肤?”
“螺旋状的牙齿。”青鸾立刻接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镜缘。
“还有……”我喉结滚动,“它在吃……‘世界’。”
照冥灯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青鸾的窥天镜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镜中雾气翻涌,隐约浮现出与我们梦境中如出一辙的扭曲身影。
阿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不是巧合。”
黎明前的临江城笼罩在淡青色薄雾中,我们三人站在石桥上,彼此交换着噩梦中的细节。阿璃的照冥灯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灯焰不安地跳动,映得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发颤。
阿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冥灯的青铜底座,灯焰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我注意到她耳后的朱砂痣比平日更艳,像滴未干的血珠。夜风掠过她散落的鬓发,发丝间银铃轻响,却掩不住她声音里的颤抖:"青灰色的皮肤...还有那些螺旋状的牙齿..."
"它吃掉了整座城!"青鸾突然抓住我的袖子,不久前才被修好的窥天镜在她怀里嗡嗡震颤,镜面裂痕里渗出诡异的青铜色雾气。她墨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莹莹发亮,像受惊的幼兽,"就像...就像吞下一块糕点那样简单!"
"那个怪物..."青鸾抱着窥天镜,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它胸口嵌着的玉石,我在爹留下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图样..."
话音未落,桥下的水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七星剑在我手中嗡鸣,剑锋所指处,一团黑影正从河岸的阴影里缓缓立起。
"小心!"阿璃的银铃急响,灯焰暴涨成一道火墙。青鸾的铜镜反射出那人影的轮廓——个浑身裹在破旧斗篷里的男子,此人便是先前被双生狼强行变为干部的影行,左臂诡异地扭曲着,皮肤下泛着青铜色的光。
"别动手..."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他踉跄着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半张布满青灰色纹路的脸,"你们...梦到它了?"
我横剑挡在两位姑娘身前,剑尖星芒直指对方咽喉:"你是谁?"
斗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从指缝渗出。当他摊开手掌时,我们看清了——掌心躺着一块星图残片,纹路与七星剑柄上的如出一辙。
"昨天夜里..."他喘息着指向东南方,"鼎岳城的方向...天空消失了..."话音戛然而止,他左臂的菌丝突然暴长,像活物般刺向我的剑锋。
阿璃的灯焰瞬间分裂成七朵火花,精准烧断袭来的菌丝。斗篷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斗篷滑落露出他完全异变的左臂——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由无数青铜色菌丝缠绕成的可怖肢体。
"它在消化整座城..."他抬头时,右眼还保留着人类的清明,左眼却已变成浑浊的荧绿色,"那个叫饕餮的怪物...它想要..."
菌丝突然从他脖颈爆出,如毒蛇般缠向青鸾。七星剑寒芒闪过,斩落的菌丝在青鸾脚边扭动着化为灰烬。再抬头时,斗篷人已经退到三丈开外,异变的手臂深深插入地面。
"临江城的星图之力..."他的声音开始混杂着非人的嘶鸣,"是它最后需要的祭品..."
地面突然震动,数十根菌丝破土而出。阿璃拽着我急退,灯焰织成的火网将菌丝阻隔在外。在青铜色菌丝与青白火焰的交界处,斗篷人最后的人类右眼深深看了我们一眼,嘴唇开合着吐出几个字:
"小心...拿着星髓的..."
爆散的菌丝如烟花般四溅,原地只留下那块星图残片,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青鸾颤抖着举起铜镜,镜面映出残片背面的纹路——那是个倒置的鼎形图案,与梦中怪物瞳孔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到底..."我刚要上前,阿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灯焰映得瞳孔紧缩如针:"别碰!那上面有饕餮的标记!"
东南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却隐约透着一丝不祥的青铜色。七星剑在手中不安地震颤,仿佛感应到某种跨越千年的恐怖正在苏醒。
阿璃的指尖微微颤抖,照冥灯的焰光映在影行那张半腐半人的脸上。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被菌丝吞噬,只剩下一滩青铜色的黏液,缓缓渗入地面。
可就在最后一刻,阿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等等……"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个纹路……"
她猛地蹲下身,灯焰贴近影行残存的衣角——那里,绣着一枚几乎被菌丝腐蚀殆尽的暗纹。
青鸾凑过来:"怎么了?"
阿璃的指尖悬在那枚残破的纹路上,像是触碰某种禁忌。
"这是……陈家的家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砸在我心上,"陈叔叔……是爹当年的挚友。"
(陈叔叔?)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阿璃的父亲,那位失踪的白掌柜,曾经有过一位姓陈的故友?而影行……就是那个人?
青鸾倒吸一口凉气:"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璃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影行留下的那块星图残片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而我盯着那块残片,脑子里却完全被另一个念头占据了——
饕餮。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疯狂打转。作为现代人,我对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了——四大凶兽之一,贪食的象征,青铜器上常见的纹饰,甚至连《山海经》里都有记载。可问题是……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饕餮会跟我知道的一样?)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虽然早就没电了,但里面还存着不少穿越前下载的资料。如果这个饕餮真的和地球传说中的饕餮是同一个存在……
(那岂不是意味着两个世界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可是我所知的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时代的任何信息。)
青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阿璃,你确定是他?"
阿璃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七年前,爹和陈叔叔一起进山寻找过星图碑……"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照冥灯的焰光却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情绪搅动。
我盯着那块星图残片,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饕餮的事。如果它真的和传说中一样贪食无度,那它现在吞噬一座城的行为……
(仅仅只是个开始?)
阿璃缓缓站起身,残片在她掌心泛着冷光。她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像是悲伤,又像是某种更深层的恐惧。
青鸾不安地看向东南方——那里的天空,隐约泛着一丝不祥的青铜色。
而我则盯着那块残片背面的纹路——倒置的鼎形图案,和梦中饕餮瞳孔的纹路一模一样。
(饕餮……)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它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恐怖,那我们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怪物……
而是一场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浩劫。
第2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