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蛊录

沈砚之的银针刚挑亮烛芯，竹帘就被风掀开道缝。

“借躲雨。”来人一身素白，发间玉簪刻着虫纹，袖口沾着枯叶——正是他今早卜卦算出的“血光客”。

他指尖按在袖中蛊虫上：“姑娘可知，我这听雨轩三载未进活人。”

“活人？”女子瞥向案头七只青瓷蛊罐，“你养的‘诗魂蛊’倒是活物，不过...用《诗经》喂出来的虫，咬起人来可带风雅？”

沈砚之瞳孔微缩。这是他独门秘术，连师父都未说破。女子忽然踉跄，后腰渗出的血染红襦裙——她身后竟插着半截断簪，簪头雕着展翅蝴蝶。

“帮我杀个人。”她甩下块带血的帕子，上面画着江心黑篷船，“船上人用少女炼蛊，你闻不到这雨里的尸臭味？”

窗缝钻进的风卷灭烛火。沈砚之摸出火折，却见她腕间爬满青色纹路，与蛊罐上的咒印一模一样。三年前，他在乱葬岗救过个中蛊的姑娘，临昏迷前，她后颈也闪过这样的光。

“你是谁？”火折擦到一半，他顿住。

“不重要。”女子扯下颈间银铃抛来，铃身刻着“烛”字，“卯时带蛊来镜湖断桥，若我死了，把这铃埋在西窗下。”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怪笑。女子突然拽住他手腕，将他按在书架后——数十道黑影破窗而入，竟是浑身长眼的飞蛾，翅粉沾到木柜，立刻冒出青烟。

“关雎！”沈砚之捏诀，左腕蛊虫纹身亮起。最左侧蛊罐炸裂，飞出青色光蝶，化作“关关雎鸠”四字金芒，将飞蛾钉在墙上。

“好手段。”女子挑眉，指尖凝出精血画出符文，余下六只蛊虫同时振翅，《诗经》书页凌空飞舞，化作锁链缠住漏网之蛾。

最后一只飞蛾撞向烛台，沈砚之扑过去护蛊，却见女子后颈胎记显形——是条盘绕烛火的龙。他突然想起师父遗言：“烛铃现，蛊门乱。”

“走！”她踢翻丹炉，浓烟中塞给他半片玉简，“黑篷船主炼的是‘人蛊’，需用活人魂灵养虫——你腰间挂的玉佩，分明是上周失踪的李姑娘之物！”

沈砚之如遭雷击。那玉佩是前日药铺老板所赠，说是“家传之物换蛊药”。他踉跄退半步，撞翻身后暗格，露出里面泡在药水里的...少女断指。

“你——”女子瞳孔骤缩。

窗外传来冷笑声：“烛龙血脉果然现世了，沈砚之，你以为自己是救人的蛊师？不过是吃着人血饭的刽子手罢了！”

黑篷船的轮廓在雨幕中放大，沈砚之望着自己养蛊的双手，忽然想起每个月十五，药铺老板送来的“药引”总带着甜腥气。烛火在雨中明明灭灭，他摸到腰间银铃，铃底刻着小字：“以血为引，以魂为灯，烛龙噬蛊，逆者长生。”

女子拽着他冲向窗边：“想活命就跟我走！你的‘诗魂蛊’能破他的阴魂阵，而我...能带你去见真正的烛蛊传人。”

“等等！”沈砚之抓起案头《诗经》，撕下“蒹葭苍苍”那页叠成纸船，“这蛊虫...该怎么用？”

“用血喂。”女子甩袖斩落追来的傀儡，腕间划出伤口滴在纸船上，“记住，诗句念到第三遍时——”

轰！

黑篷船射出的毒雾吞没小屋，沈砚之在坠落中握紧银铃，听见女子在耳边轻笑：“沈公子，可曾想过，你养的不是蛊，是人心？”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