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最终，黑暗特利迦还是回到了医院。华父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正精神抖擞地和华说笑着。

看到黑暗特利迦回来，华父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今晚我请客！”

三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武馆后，华父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他们去了附近一家老字号中餐馆。

红木雕花的包厢里，华父点了一桌子招牌菜，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小特啊，”华父给黑暗特利迦倒了杯茶，眼睛却锐利得像在审视什么，“在学校成绩怎么样？有什么特长爱好？”

“学习一般。”黑暗特利迦平静地回答，“会打篮球。”

华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他篮球打得可好了！上次还把篮板……”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低头喝茶。

华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恰好服务员开始上菜，这个话题也就暂时搁置了。

席间，华父热情地给黑暗特利迦夹菜，却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吃得极少，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饭后，三人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散步消食。华父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个年轻人走在前面。

他眯着眼，看着女儿时不时偷瞄身旁高挑男子的模样，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回到武馆，华父特意收拾了一间最好的客房：“小特啊，这几天你就住这儿。虽然简陋了点……”

“谢谢。”黑暗特利迦简短地道谢，目光扫过房间——古朴的木质家具，窗外正好能看到庭院里的梅花桩，确实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夜幕降临后，华轻手轻脚地来到房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到黑暗特利迦静静地坐在窗边，月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他的眼神望向远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整个人仿佛与这个热闹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有事？”黑暗特利迦突然开口，吓得华差点跳起来。

“我…我来给你送被子。”华红着脸抱着一床崭新的蚕丝被，“晚上可能会冷……”

黑暗特利迦转过头，月光下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接过被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华的手背，那一瞬间的冰凉触感让华心头一颤。

黑暗特利迦敏锐地察觉到华的情绪波动，那双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华慌忙摇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我就是…来看看你还需要什么…”

黑暗特利迦沉默地搬来一张木凳放在窗边。华乖乖坐下，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两人之间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华鼓起勇气开口：

“特利迦……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记忆。”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声音像冰面下的暗流。

华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失忆了？”

黑暗特利迦微微颔首。

“对不起……”华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不该问这个。”

“无妨。”他转头望向窗外的梅树，“你对我的过去感兴趣？”

“不是！”华急急否认，随即又小声补充，“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分。

黑暗特利迦的声音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冰冷：“我是旅人。所做的一切，只为找回记忆。”

“所以……”华的声音突然发颤，“你终究会离开？”

月光在黑暗特利迦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再次点头。

沉默重新笼罩了两人。庭院里的虫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妈妈…很早就离开了。”华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抚过窗框上的木纹，“这些年都是父亲拉扯我长大。”

黑暗特利迦注视着月光下少女的侧脸：“他爱你。”

“嗯。”华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可我们的想法总是不一样…我想继承武馆，他却觉得武术已经没落了。非要我考公务员…”

夜风拂过庭院，梅枝轻轻摇曳。黑暗特利迦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做你想做的。生命很短暂。”

这句简单的话让华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武馆里日渐蒙尘的兵器架，又想起今天黑暗特利迦站在病房外的背影。那么决绝，又那么孤独。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个不善言辞，一个寡言少语，两人之间的对话总是断断续续，像老旧的收音机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华轻轻哼起了一首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她的声音清澈柔软，在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哼完这几句，华发现黑暗特利迦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怎、怎么了？”华有些慌乱地推了推眼镜，脸颊微微发烫。

黑暗特利迦没有回答。这首歌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大门——

【摇晃的列车车厢里，一个白发如雪的少女正轻抚着他的额头，哼唱着同样的旋律。他疲惫地枕在她的腿上，眼帘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旁边坐着紫发的少女和灰发的小女孩，三人温柔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睡吧，剑悟。到了我叫你。”白发少女的声音柔软得像羽毛。】

剑悟？那是他的名字吗？记忆中那个疲惫不堪的男人，真的是他自己吗？

黑暗特利迦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些画面中的每一个人，都给他一种撕心裂肺的熟悉感——他们是谁？他们在哪？为什么光是想到他们，胸口就会传来窒息般的疼痛？

“特利迦？”华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脸色好差……”

黑暗特利迦猛地站起身，黑色风衣在月光下划出凌厉的弧度。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华，声音沙哑得可怕：“那首歌…从哪里学的？”

“是、是我妈妈教的……”华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小时候睡不着，她就会唱这个…”

黑暗特利迦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些记忆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每想起一块就会在心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人对他有多重要，比生命还重要……可他偏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你……还好吗？”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出去。”黑暗特利迦的声音冷得像冰。

华咬了咬嘴唇，默默起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后，黑暗特利迦一拳砸在墙上，整面墙以他的拳头为中心开裂。

“剑悟……”他低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唤回更多记忆。

但脑海中除了那节摇晃的车厢，依旧一片空白。

窗外，一片梅花瓣飘落在窗台上。黑暗特利迦伸手接住，恍惚间仿佛看到记忆里那个白发少女对他微笑。

这个从未有过表情的男人，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如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