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倾泻而下,三人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星辉流转的奇异花丛。每朵花都如同冰雕玉琢,花瓣上天然生长着类似经络的银色纹路,花心处悬浮着不断变换形态的光粒。
"星脉月魂草?"唐三瞳孔微缩,下意识按住腰间暗器囊,"《玄天宝录》记载,此物能温养精神力,尤其适合..."他的目光与甘棠不期而遇,两人同时想起她手腕上那个与月相感应的胎记。
小舞撇撇嘴,兔耳不耐烦地抖动着:"又是这些文绉绉的草药,还不如找点..."她突然噤声,耳朵警觉地转向右侧灌木丛。
"哎呀,这不是前两天在渡口发呆的土包子吗?"伴随着银铃般却充满恶意的笑声,五道冰蓝色身影踏碎花影而来。为首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云锦腰封上缀满珍珠,每走一步都故意让绣鞋上的金铃发出声响——正是广寒宫掌教之女苏渺渺。
沐清霜依旧抱着玉兔静立后方,倒是她身旁的白衣少年快步上前:"渺渺师妹,师尊说过..."
"要你多嘴?白无尘!"苏渺渺甩手就打,少年不避不闪挨了这记耳光,脸上仍挂着温和笑意。他右脸立刻浮现指印,却还躬身道:"师妹当心,星脉月魂草需用魂力包裹才能..."
"本小姐需要你教?"苏渺渺指尖突然凝结冰晶,竟直接朝最近的那株药草抓去。就在她触碰的刹那,整片花丛突然暴起刺目银光,无数光粒化作细针朝她面门射来。
"渺渺!"白无尘"惊慌"地扑过去,袖中却暗藏了一道阴劲。眼看苏渺渺就要被银针淹没,他"恰好"被石块绊倒,右手"无意"推了她一把,让她彻底失去平衡。
千钧一发之际,唐三甩出的蓝银草缠住苏渺渺脚踝将她拽回,甘棠则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抓——那些暴动的银针竟在她掌心温顺地聚成光球。她腕间月牙胎记亮如晨星,光球顺着经络流入体内,精神力顿时暴涨。
白无尘的错愕一闪而过,立刻换上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谢二位..."话音未落,苏渺渺已经挣开蓝银草,指着甘棠尖叫:"贱人!你敢抢本小姐的..."
"够了。"沐清霜终于开口,玉兔红眼闪过一丝妖异光芒。苏渺渺顿时像被掐住喉咙般噤声,满脸涨红却说不出话。白无尘连忙扶住"受惊过度"的师妹,低头时却对唐三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沐清霜的目光在甘棠手腕停留片刻,突然抛来一枚冰晶。唐三正要拦截,那冰晶却化作一行悬浮的字迹:"月满之时,勿近祭坛。"
待广寒宫众人离去,小舞突然揪住唐三衣袖:"哥!那些花..."只见原本绚烂的花丛正在急速枯萎,所有银色纹路都流向甘棠脚下,最终在地面凝成箭头状的月光,直指东南方蓝月所在。
花丛尽处,一枚银铃铛正在枯枝上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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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在踏入村落的瞬间散尽,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秘境的诡谲隔绝在外。木屋错落,檐下悬着几盏素白的纸灯,烛火在琉璃罩中安静燃烧,映出暖色的光晕。几个孩童蹲在溪边,用树枝搅动着水面,水纹荡开时,倒映的月光碎成细密的银鳞。
"这里……"小舞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尾,"好安静。"
唐三的视线扫过村口的老槐树,树皮上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却又被岁月磨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蓝银草无声地贴着地面游走,却在触及第一间木屋的门槛时骤然缩回——那里的泥土里埋着半块青玉,玉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客人是从外面来的?"
声音清亮,像山涧里突然跃出的溪水。银发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三步之外,发梢系着的红绳铃铛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一响。她的眼睛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的光,笑起来时,眼尾堆起细小的褶皱,像是常年晒太阳留下的痕迹。
"我叫阿萤。"她伸手去接空中飘落的光点,那些细碎的光尘在她掌心聚成一朵半透明的花,又很快消散,"村子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甘棠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浅色的疤,形状像半枚月牙。
卖糖糕的摊子支在溪边的石台上,蒸笼掀开时,甜腻的热气混着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老婆婆的指节粗大,动作却异常灵巧,用竹刀将晶莹的糕体切成小块。
"尝尝?"她将最方正的一块递给甘棠,糕体在烛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用后山的月桂做的。"
甘棠接过时,老婆婆的拇指在她掌心极轻地按了一下,触感粗糙得像树皮。等她低头去看,却发现掌心里多了一粒小小的银砂,转眼就消失不见。
隔壁织布的妇人突然停下纺锤,线轴"咔嗒"一声倒在木板上。她的目光在甘棠的衣襟上停留片刻,那里别着一枚在渡口买的铜制铃铛。
"风铃草编的腰带更衬你。"妇人突然开口,从柜台下抽出一条靛青色的织带,带子边缘缀着细小的铃铛,和村民腰间系的一模一样,"送你的。"
小舞好奇地凑过来:"为什么我们没有?"
妇人笑了笑,眼角堆起细纹:"外乡姑娘用不惯这个。"
村口的大黄狗原本趴在磨盘边打盹,却在甘棠经过时突然竖起耳朵,湿漉漉的鼻尖凑近她的裙角嗅了嗅,尾巴缓慢地摇了三下。
"阿黄很少亲近外人。"阿萤弯腰挠了挠狗耳朵,铃铛在她发间叮咚作响,"除非是……"
她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几个孩童尖叫着从溪边跑回来,裤脚还滴着水。他们身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踏着碎石路走来,墨色衣摆扫过路边的野菊,花瓣上的露珠簌簌震落。
甘棠呼吸一滞——是渡口那个少年。
记忆闪回:飞云渡口,几个壮汉围着少年哄笑,有人去拽他腰间的玉佩。少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剑未出鞘,只屈指在剑柄上一叩。凛冽的剑气贴着挑衅者的鼻尖擦过,削断了他一缕头发。那几人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后退,活像见了鬼。
(当时甘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群人什么眼神,没看见他剑穗上缠的是蛟筋吗?)
此刻少年肩头沾着未化的霜,靴底粘着某种发光的苔藓。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在甘棠腰间的织带上停顿一瞬,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
"阿朔!"阿萤小跑过去,指尖拂过他袖口的一道裂痕,"你又去禁地了?"
叫阿朔的少年任由她拽着袖子检查,喉结动了动:"月见草开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冰层下流动的水。甘棠突然发现他左手手腕缠着一圈绷带,边缘渗出淡蓝色的痕迹,和星脉月魂草汁液的颜色一模一样。
傍晚的炊烟升起来时,阿萤往甘棠手里塞了个油纸包。
"后山的蘑菇馅饼。"她眨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吃了能做个好梦。"
纸包温热,隐约透出某种清冽的香气,不像蘑菇,倒像雪后松针的味道。甘棠正要打开,阿萤却突然按住她的手。
少女的指尖冰凉,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
"如果夜里听见铃铛声……"阿萤凑近她耳边,呼吸拂过颈侧时带着奇异的桂花香,"就当是风把檐角的铜铃吹响了吧。"
最后一缕天光湮灭在远山背后,村落里的纸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甘棠回头时,看见阿萤站在灯下对她挥手,银发被暖光染成蜜色,像一簇即将燃尽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