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溪水泛着粼粼碎光,将岸边的鹅卵石映得温润如玉。甘棠坐在青石上,指尖拨弄着一株刚摘的星脉月魂草,草叶上的银纹在夕照下忽明忽暗。
阿朔蹲在下游处,正将染血的绷带浸入水中。淡蓝色的血丝在溪流中晕开,像一缕消散的烟。他的动作很轻,剑就斜靠在手边,剑穗上缠着的暗色蛟筋微微晃动。
"这草汁会腐蚀伤口。"甘棠突然开口,指尖轻轻一弹,星脉月魂草的叶片飘落水面,顺流而下,"你应该用青冥藤中和毒性。"
阿朔头也不抬,声音低沉:"青冥藤长在禁地。"
"所以你宁愿忍着疼?"
少年终于抬眼,漆黑的眸子如深潭般冷寂。他的视线在甘棠腰间的月纹织带上停留一瞬,又落回自己掌心那道泛蓝的伤口:"习惯了。"
溪水哗哗流淌,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甘棠随手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斜斜掷向水面。石片跳了三下,最后沉入一处漩涡。
"你常去禁地?"
"偶尔。"
"找什么?"
阿朔沉默片刻,突然从怀中摸出一物抛给她。甘棠接住——是半块残破的玉牌,边缘参差不齐,隐约可见上面刻着半轮残月。
"认得这个纹样吗?"
甘棠摩挲着玉牌,腕间的月牙胎记隐隐发烫。她刚要开口,溪对岸突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阿朔!你又把血绷带扔进水里!"阿萤提着裙摆跳过溪石,银发上的红绳铃铛叮咚乱响,"上次下游的鱼都翻肚皮了!"
少年迅速收起染血的布条,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忘了。"
阿萤叉腰瞪他,突然瞥见甘棠手中的玉牌,眼睛一亮:"咦?你找到新的碎片了?"她转头对甘棠解释,"阿朔从小就在收集这些,说是他娘留给他的。"
"多嘴。"阿朔皱眉。
"本来就是嘛!"阿萤笑嘻嘻地凑到甘棠身边,"他六岁那年被野狼叼进秘境,是上任守村人捡回来的。当时他手里就攥着半块这样的玉牌,死活不撒手......"
阿朔突然站起身,剑穗上的蛟筋无风自动。阿萤立刻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好啦好啦,我不说了。"她拽拽甘棠的袖子,"姐姐,后山的月见草开了一大片,我带你去看看?"
暮色中,阿朔的背影如一把出鞘的剑,沉默而锋利。甘棠将玉牌抛还给他,指尖在月牙胎记上轻轻一按。
"下次去禁地,可以叫我一起。"她站起身,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对青冥藤很熟。"
少年接住玉牌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波动。阿萤已经蹦跳着走远,银发在晚风中扬起,像一束流动的月光。
溪水对岸,几个村民正在搭建的木架上悬挂灯笼。新糊的素白灯纸上,隐约透出朱砂绘制的符文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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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月见草在微风中摇曳,每一片花瓣都泛着莹莹蓝光,像是把整片星空都揉碎了撒在地上。阿萤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银发上的红绳铃铛叮当作响。
"棠棠姐快看!"她突然转身,手里举着一朵发光的月见草,"这朵会变色诶!"
甘棠接过花的瞬间,花蕊中的光点突然雀跃起来,像一群欢快的小精灵般绕着她的手腕打转。她轻轻挑眉,余光扫过阿萤天真烂漫的笑脸。
"阿萤..."
"嗯?"
甘棠的精神力如春风般拂过,少女的眼神顿时变得迷蒙,身子软软地向前栽去。她伸手接住阿萤,将她轻轻放在铺满月见草的柔软山坡上。
"现在可以出来了吧?"她无奈地对着空气说道。
"哇哦~"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甘棠抬头,看见阿月正倒挂在半空,银白的长发垂落下来,发梢几乎要扫到她的鼻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泛着狡黠的红光,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棠棠好厉害!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说放倒就放倒~"她轻盈地翻身落地,赤足踩在花瓣上竟没有压弯一株花茎,"不过手法太温柔啦,要是我就会'啪'地一下!"
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劈手动作,耳垂上的银铃铛叮铃作响。
甘棠抱起手臂:"你躲在这里多久了?"
"从你们上山开始就在啦~"阿月蹦蹦跳跳地绕着她转圈,时不时用指尖戳戳她的肩膀,"看棠棠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好玩,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呢!"
"好玩?"甘棠眯起眼睛。
"当然好玩啦!"阿月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堂堂月神传承者,居然用这么温柔的方式打探消息~"她咯咯笑着后退,"不过棠棠肯定很喜欢这样,对不对?"
甘棠伸手想抓住她,阿月却像条滑溜的小鱼般躲开,还冲她做了个鬼脸。
"别闹。"甘棠揉了揉太阳穴,"这村子到底..."
"秘密!"阿月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眼睛亮晶晶的,"现在说出来多没意思呀~"她蹦到一株特别高大的月见草旁,伸手拨弄花蕊,"棠棠不如自己发现?肯定更好玩!"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阿月的耳朵突然抖了抖。
"哎呀,到点啦~"她冲甘棠眨眨眼,身形开始变得透明,"明天月神节一定超级有趣,棠棠要好好期待哦!"
说完便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花海中,只有银铃般的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甘棠无奈地摇头,转身准备叫醒阿萤。她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嘴角微微上扬——那绝不是昏迷之人会有的表情。
更没发现,在她们身后的树影里,一枚小小的冰晶正安静地记录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