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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声的告白

终将腐烂的银杏

高中部的银杏叶比往年落得更早一些。江承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看着秋风卷起一地金黄,思绪飘到了两年前那个医务室的下午。十六岁的他肩膀已经变得宽厚,迷彩服下的肌肉线条分明,是军训时女生们偷看的焦点。

"江承!"

熟悉的声音让他心跳漏了半拍。徐诺云抱着几本厚重的乐谱走来,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比起初中,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却依然比江承矮半个头,身材纤细得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芦苇。

"给。"徐诺云递来一个保温杯,"我妈煮的梨汤,说秋天干燥。"

江承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立刻像被灼伤般发烫。他慌忙拧开杯盖,热气带着梨子的甜香扑面而来。

"下周的文艺汇演,"徐诺云靠在栏杆上,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我被选为钢琴手了。"

"真的?"江承差点被梨汤呛到,"太棒了!"

徐诺云的耳朵尖微微泛红:"你会来看吗?"

"当然!"江承放下杯子,"我就坐第一排,给你拍照。"

徐诺云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别,我会紧张的。"

江承想说些什么,但上课铃响了。他们不在同一个班——江承选了理科,徐诺云在文科班。每天只有课间和午休能短暂相见,这让他胸口总是堵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放学后的篮球训练,江承心不在焉。队友传给他的球接连失误,教练的哨声尖锐地刺穿耳膜。

"江承!集中注意力!"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音乐楼的方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三楼琴房的窗户。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知道徐诺云一定在那里练习汇演的曲目。

"喂,看什么呢?"队长张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音乐楼啊。听说这次汇演钢琴手是那个徐诺云?"

江承肌肉瞬间绷紧:"怎么了?"

"没什么,"张浩耸耸肩,"就是觉得他挺厉害的,身体那么差还能弹那么好。"他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岁那种?"

江承的拳头比大脑反应更快。等他回过神来,张浩已经躺在地上,鼻血染红了训练服。教练的怒吼、队友的惊呼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唯一清楚看到的是远处琴房窗口,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惊慌地望向这边。

教务处里,江承垂着头听训导主任训话。窗外,暮色已经降临,音乐楼亮起了零星的灯光。

"江承,你一直是优秀学生,怎么能打架?"主任推了推眼镜,"张浩说你是因为他议论徐诺云才动手的?"

江承的指甲陷入掌心:"他说徐诺云活不过二十岁。"

主任叹了口气:"这话确实过分,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他顿了顿,"放学了,你先回去吧。写份检讨明天交来。"

走出教务处,校园已经空了大半。江承拖着脚步走向校门,却在拐角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徐诺云靠在银杏树下,怀里抱着书包,看到他便直起身子。

"你怎么还没回家?"江承惊讶地问。

"等你。"徐诺云走近,眉头微蹙,"我听说你打架了。"

江承别过脸:"没什么,一点小冲突。"

"因为我?"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徐诺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碰了碰江承红肿的指关节。这个简单的触碰让江承浑身僵硬,血液全部涌向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

"笨蛋。"徐诺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在乎。"江承脱口而出。

夜色中,徐诺云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们就这样站在银杏树下,谁也没有挪动脚步。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徐诺云肩头,江承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脖颈。徐诺云的皮肤冰凉而柔软,像上好的丝绸。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回家吧。"徐诺云率先打破沉默,"我妈该担心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并肩走着,却比平时安静得多。路过一家药店时,江承突然说:"等我一下。"

他跑进药店,买了一盒创可贴和一支药膏。出来后,他拉过徐诺云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涂药——其实徐诺云的手指上只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小伤口,是练琴时被琴弦划的。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伤了?"徐诺云惊讶地问。

江承没有回答。他怎么会告诉徐诺云,自己每天都会不露痕迹地检查他的双手,记住每一个细微的伤痕。这种关注早已超出了朋友的范畴,但他不敢承认,甚至不敢仔细思考。

文艺汇演前夜,江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起,是徐诺云发来的消息:「明天你会来吗?」

江承立刻回复:「当然,我答应过的。」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句简单的:「晚安。」

江承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甜蜜。他点开相册,里面全是徐诺云的照片——阳光下看书的侧脸,弹琴时低垂的睫毛,微笑时眼角的小细纹。最上面一张是昨天偷拍的,徐诺云趴在课桌上小憩,一束阳光正好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

江承猛地锁上手机,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徐诺云的感情已经变质,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变化。

汇演当天,礼堂座无虚席。江承如约坐在第一排,相机准备就绪。当徐诺云走上舞台时,全场响起掌声。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在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坐下,灯光将他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

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江承屏住了呼吸。这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旋律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如波涛汹涌。徐诺云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摇晃,整个人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

江承透过取景框注视着徐诺云,镜头捕捉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额角细密的汗珠。曲子进入高潮部分时,徐诺云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脸色也开始发白。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除了江承。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徐诺云站起身鞠躬,灯光下江承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谢幕后,徐诺云快步走向后台,脚步有些踉跄。

江承立刻离席跟了上去。后台走廊空无一人,他推开休息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徐诺云蜷缩在沙发上,一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颤抖着去够掉在地上的药瓶。他的脸色灰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诺云!"江承冲过去捡起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快吃下去!"

徐诺云艰难地吞下药片,江承扶着他慢慢躺平,一只手始终握着他冰凉的手指。几分钟后,徐诺云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

"多久了?"江承声音沙哑。

徐诺云闭上眼睛:"什么?"

"你的心脏病,是不是恶化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徐诺云轻轻点了点头:"上个月复诊时医生说的。但别告诉我爸妈,他们已经很担心了。"

江承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徐诺云苦笑,"让你更担心吗?"

"我可以照顾你!"江承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可以...我可以学医,将来治好你的病!"

徐诺云睁开眼睛,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江承,别为了我做人生决定。"

"已经晚了。"江承低声说,"我早就决定了。"

他们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徐诺云慢慢坐起身,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江承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徐诺云的唇上,那里还带着一丝药片的苦涩气息。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徐诺云的班主任推门而入:"徐诺云,校长要见你——哦,江承你也在啊。"

"我先走了。"江承站起身,声音有些不稳,"你...好好休息。"

走出礼堂,秋日的阳光刺得江承眼睛发疼。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最后来到了那棵老银杏树下。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雨。

那天晚上,江承做了一个决定。他打开电脑,搜索了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录取分数线,然后从书架上取下尘封已久的生物课本。书桌抽屉里,那本迷彩封面的笔记本又添了新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心脏病的医学名词和治疗方案。

周末,江承去了市图书馆。医学专区里,他埋头翻阅各种关于心脏病的书籍,笔记本上记满了专业术语。当他翻到一本《先天性心脏病治疗新进展》时,一张纸条从书页间滑落。

「江承: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说明你也在这里查资料。别太担心,我会好好的。医生说只要按时治疗,情况可以控制。

PS:下周日是我生日,爸妈不在家,你能来陪我吗?

——诺云」

江承捧着纸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想起徐诺云在琴声中微微颤抖的肩膀,想起他吃药时皱起的眉头,想起后台休息室里他们几乎要相接的呼吸。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无法再否认的感情。

周日早晨,江承站在镜子前反复整理衣领。床上放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里面是他跑遍全市才找到的限量版钢琴模型。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刚发出去的消息:「我五点到,有惊喜给你。」

整个下午,江承都在想象徐诺云看到礼物时的表情。四点半,他拿起礼物盒准备出门,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江承吗?"一个陌生的女声急切地说,"我是徐诺云的邻居。他突然晕倒了,救护车刚到。他昏迷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江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只记得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惨白的走廊灯光。徐父徐母在急诊室外焦急等待,看到江承时,徐妈妈突然哭了出来。

"阿姨,诺云他..."江承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还在抢救。"徐爸爸面色凝重,"他最近太拼命练琴了,医生说过不能过度劳累..."

江承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礼物盒被紧紧抱在怀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六岁时那个递给他银杏叶的苍白男孩,十岁时在雨中背上的轻盈重量,十三岁医务室里冰凉的手指,还有前几天在舞台灯光下弹琴的侧影。

如果这就是结局,他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

当急诊室的灯终于熄灭时,江承的双腿已经麻木。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但需要进一步观察。"

徐父母跟着医生去办手续,江承获准短暂进入病房。徐诺云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白。江承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微弱的脉搏。

"你这个傻瓜..."他低声说,声音哽咽,"不是说会好好的吗?"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回应。江承俯下身,在距离徐诺云额头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最终只是轻轻将嘴唇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而那只手正覆在徐诺云的手上。

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间接的吻。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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