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哲也。”
声音不高，清冽如冰泉滴落，在一片死寂的体育馆里却异常清晰。
赤司征十郎异色瞳中的那点锐利光芒已经消失不见，重新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微喘、额角沁着细密汗珠的蓝发少年，那张精致却缺乏表情的脸上，平静无波。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球，似乎只在他眼底留下了一圈极淡的涟漪，旋即被强大的意志力抚平。
“黑子哲也，”赤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将其镌刻在某种无形的名单上。他没有询问任何多余的信息，比如班级，比如过往经历，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了某些本质。“明天放学后，到一军训练馆报道。”
没有“恭喜”，没有“欢迎”，只有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黑子的加入并非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而是一件理所当然、甚至早该发生、如今只是被纠正了轨迹的必然结果。
黑子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意外或惊喜，只有一片沉静的接受：“是，赤司君。” 他转身，动作依旧轻悄，像来时一样，无声地融入场边的阴影角落，仿佛刚才那个引爆全场的“幽灵传球”从未发生过。
然而，场馆内的死寂已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如同沸腾开水般的议论声浪，瞬间炸开！
“喂喂！刚才那是什么？魔术吗？”
“球…球是怎么过去的？我根本没看清！”
“那个角落里的家伙？他叫什么？黑子？以前完全没听说过啊！”
“赤司队长直接让他进一军了？！”
“青峰君！你看到了吗？那球最后到你那边了！”有人忍不住朝青峰喊道。
青峰大辉猛地回过神来，深蓝色的瞳孔依旧残留着震惊的余韵。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瓶，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盯着黑子消失的角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深蓝色短发，低低地、含糊地“啧”了一声，扭开了头。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熟稔和困惑。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种冲动——冲过去，像无数次前世那样，用力揉乱那头柔软的蓝发，喊出那个名字……
黄濑凉太脸上的惊愕早已被一种极其兴奋、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取代。他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黑子刚才站立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哇哦…哇哦！小透明？不不不，那传球…简直神了！好想学！好想让他传给我试试看！”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绿间或紫原的共鸣，“小绿间！小紫原！你们看到了吗？那个角度！那个旋转！超——厉害的！”
绿间真太郎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姿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遮住了他墨绿色眼眸深处的锐利探究。他没有理会黄濑的聒噪，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场边黑子消失的方向，又落回自己刚刚因为推眼镜而停在半空的手指上。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唇线边缘稍纵即逝。他不动声色地从自己放在长椅上的运动包里，拿出一个全新的、包装完好的运动水壶，放在了刚才黑子站立位置附近的空位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放置。
紫原敦还在低头研究自己手里的篮球，巨大的手掌捏了捏，又翻来覆去看了看，仿佛想找出这球刚才为什么会自己飞过来的秘密。他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困惑，然后，像是放弃了思考，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把球往旁边一丢，巨大的身体懒洋洋地往长椅上一靠，开始慢条斯理地拆开一根新的美味棒。只是在撕开包装纸的间隙，他巨大的脑袋微微歪了歪，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黑子离开的通道，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淹没在嘈杂里，听起来像是：“……小黑仔……？”
***
翌日放学后，帝光篮球部一军专用训练馆。
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烈的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地板光洁得能映出人影。这里的气氛与外场截然不同，凝重、高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当黑子哲也穿着崭新的帝光一军训练服（那抹浅蓝色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干净）推门而入时，立刻感受到了数道或审视、或好奇、或带着隐隐排斥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哟，来了啊，透明人。”一个身材壮硕、留着板寸头的高年级生抱着手臂，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善和试探。他是现任首发控卫，黑子的出现，无疑威胁到了他的位置。
黑子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迎向对方挑衅的目光，微微鞠躬：“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听不出什么温度。
“哼，指教？”板寸头嗤笑一声，“就凭你昨天那花里胡哨的一下子？实战可不是变魔术！”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个队员也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插了进来：“喂，让开点，挡路了。”
是青峰大辉。他刚结束一组热身折返跑，深蓝色的发梢滴着汗，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黑子旁边不远处的饮水机旁，拧开一瓶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流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训练服上。他放下水瓶，深蓝色的眼眸状似无意地瞥了黑子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点探究，又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发出“啧”的一声，转身走向球场，留下一句：“新人就老实点，别碍事。”
黑子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没听见那些不善的言语和青峰别扭的“警告”。他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训练场：赤司正站在场边，和绿间低声说着什么，红发耀眼；黄濑在场边拉伸，金色的头发随着动作晃动，目光时不时瞟过来；紫原则靠在一个巨大的器械上，慢悠悠地吃着薯片，紫色的长发垂落，紫色的眼眸半眯着，像是在打盹。
“集合！”赤司清冽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他异色瞳扫过全场，在掠过黑子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队伍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员。“基础传球训练，两人一组，自由组合。十分钟后，五对五半场攻防。”命令简洁有力。
人群立刻散开，各自寻找熟悉的搭档。黑子站在原地，像一块被潮水遗留在沙滩上的礁石。几个队员从他身边经过，目光带着犹豫或漠视，最终都选择了避开。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紫原敦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他旁边，庞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嘴里还嚼着薯片，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他低头，紫色的眼眸懒洋洋地俯视着黑子，巨大的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一根全新的、草莓口味的Pocky。
“喏。”紫原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拖长的慵懒调子，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黑子微微一怔，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抬头看着紫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巨脸，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根Pocky：“……谢谢紫原君。”
紫原似乎对黑子的反应没什么兴趣，只是又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巨大的身体挪动着，像一座移动的山，朝着一组看起来比较空闲的器械走去，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顺手而为，不值一提。留下黑子捏着那根草莓味的Pocky，指尖传来微凉的塑料触感，一丝极淡的甜腻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鼻端。这感觉……有点熟悉。
“小黑子——！”
热情洋溢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黄濑凉太像一道金色的闪电般冲了过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一把揽住黑子的肩膀（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早已熟识），金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跟我一组吧！我好想试试你的传球！昨天那个太帅了！来来来！”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黑子就往旁边空着的半场走，力气大得惊人。
分组对抗训练很快开始。黄濑的兴奋显而易见，他不停地跑动、要位，嘴里还喋喋不休：“这里这里！小黑子！好球！哇！这角度！再来一个！” 黑子则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观察着场上的空隙，一次次将球精准地送到黄濑最舒服的接球点。他们的配合，出乎意料地流畅。黄濑仿佛总能提前预判到黑子传球的意图和路线，每一次跑位都恰到好处，接球、转身、投篮或突破的动作衔接得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又一次精妙的击地传球，篮球如同长了眼睛般绕过防守队员的脚踝，弹起的高度正好落在切入禁区的黄濑手中。黄濑轻松上篮得分，落地后兴奋地朝黑子比了个大拇指：“Nice pass！小黑子！”
然而，就在下一次进攻，当黑子试图用一个更隐蔽的、贴着防守队员后背的快速直塞球传给溜底线的黄濑时，异变突生！
负责防守黄濑的，是刚才那个对黑子出言不逊的板寸头首发控卫。他显然憋着一股劲，防守动作异常凶狠。就在黑子球出手的瞬间，板寸头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猛地放弃了对黄濑的贴身，一个极其迅猛、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的横向跨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精准地卡在了黑子传球的必经之路上！他的手臂肌肉贲张，五指张开，带着一股狠劲，眼看就要将那个高速旋转的橘黄色球体狠狠断下！
这一断如果成功，不仅会让黑子颜面扫地，更会坐实他“花架子”的名头。
场边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青峰皱紧了眉头，深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绿间推眼镜的手顿住。连赤司的异色瞳也微微眯起。
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板寸头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篮球的刹那，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动了！黄濑凉太！他明明背对着传球路线，明明被甩开了半个身位！但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或者……他提前“预知”了这一切！
没有回头，没有犹豫！黄濑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惯性、快得只剩下残影的速度，硬生生拧转！他的左脚为轴，右脚在地板上猛地一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人如同高速旋转的金色陀螺，瞬间改变了方向，硬生生从板寸头与篮球之间那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他的动作迅捷、流畅，带着一种超越了他当前年龄和训练水平的、近乎本能的预判和防守技巧！那不是模仿，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防守意识！是无数次在更残酷的赛场上磨砺出来的、属于未来的“黄濑凉太”的防守反射！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黄濑的手掌，后发先至，稳稳地、干净利落地截住了黑子传出的篮球！动作快如闪电，时机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
篮球稳稳地停在黄濑手中，高速旋转带起的风拂动了他额前的金发。他保持着截球的姿势，微微喘息，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金色眼眸深处，此刻却残留着一丝尚未褪尽的、冰冷的锐利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那眼神，像是一头被意外触碰到逆鳞的猛兽，瞬间露出的獠牙。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板寸头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他刚才那势在必得的一断，在黄濑那神乎其技的截球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可笑。
青峰大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深蓝色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绿间真太郎推眼镜的手彻底放了下来，墨绿色的眼眸死死盯住黄濑，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和巨大的疑问。紫原敦停下了咀嚼薯片的动作，巨大的紫色眼眸里掠过一丝困惑的茫然，仿佛在努力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赤司征十郎站在原地，火焰般的红发下，那双异色瞳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汹涌。左眼赤金的瞳孔深处，一点寒芒如同冰锥，死死钉在黄濑凉太身上。他完美无瑕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裂痕——那是掌控全局者，发现棋子脱离预定轨道时的冰冷审视。
而风暴的中心，黑子哲也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湖泊，清晰地倒映着黄濑凉太截球后那瞬间失态又强自镇定的侧脸，以及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属于“未来”的锋芒。
指尖残留着篮球离手时的触感。
那传球……明明没有失误。
黄濑君的动作……快得太过异常了。
那种防守技巧……真的是一个刚接触篮球不久的“天才”能拥有的本能吗？
一个冰冷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问号，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在黑子哲也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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