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衬衫熨帖着胸口,包子的面香和豆浆的甜润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黑子哲也抱着那袋早餐,站在敞开的门边。晨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打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也将青峰大辉脸上那抹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带着水光的痕迹照得清清楚楚。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青峰那一声压抑的、带着鼻音的粗重呼吸,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黑子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望进那双焦糖色的瞳孔深处——那里,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退潮后的沙滩,露出了底下被冲刷得一片狼藉、却又被某种笨拙而滚烫的希冀重新覆盖的底色。狂喜、心疼、酸涩……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什么般的脆弱,在那双总是桀骜不驯的眼睛里翻涌交织,几乎要满溢出来。
青峰猛地低下头,动作快得像要逃避什么,深蓝色的发梢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那只没提东西的手背再次飞快地在眼睛上用力蹭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再抬起头时,他努力想绷紧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试图恢复往日那种带着点不耐烦的懒散,但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却泄露了太多。
“……趁热吃。”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砾磨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后退,那半步的距离似乎被无形地抹平了。他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沉默却不再冰冷的墙,将门外的世界和走廊里偶尔走过的、好奇的目光隔绝开来。晨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和被汗水浸透又干涸的背心上,蒸腾起一种属于运动场的、带着生命力的热意。那热意,无声地将怀抱着早餐的黑子笼罩其中。
黑子抱着那袋温热的早餐,指尖能感受到塑料袋下包子的柔软和豆浆盒的微烫。这粗糙的、带着便利店标签的温热,与青峰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汗水和球场气息的热意交织在一起,像两道暖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盘踞在心口的冰冷余悸。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门的位置。一个无声的邀请。
青峰焦糖色的眼眸瞬间亮了一下,那光芒如同拨开乌云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狂喜。他几乎是立刻抬脚,动作带着被压抑后的急切,却又在即将踏入门槛的瞬间,硬生生地刹住了!
身体猛地一顿,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投下的阴影晃动了一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目光飞快地扫过黑子抱着早餐的手臂,又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清晰的、被刺痛般的犹豫和……恐惧。
是了。
那道无形的“半步”。
那道由他的触碰、由哲也眼中那赤裸裸的惊惧划下的鸿沟。
青峰下颌线再次绷紧,那只悬在半空的脚极其缓慢地、带着沉重的滞涩感,收了回去。他重新站定在门外,焦糖色的眼眸里,刚刚燃起的亮光被一层更深的、带着痛楚的阴霾覆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脸,目光再次落在走廊光洁的地板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半步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伤疤,再次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黑子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青峰这瞬间的退缩和挣扎。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困兽般的焦灼和那沉甸甸的、被自己亲手划下的伤痕所带来的痛楚。怀里的早餐依旧温热,但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慵懒鼻音、打破了僵局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啊——好困……”
紫原敦庞大的身躯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浅紫色的长发乱糟糟地翘着几缕,紫色的大眼睛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巨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小山丘,目标明确地朝着301室门口靠近。
“小黑仔……” 紫原瓮声瓮气地喊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门口那微妙的气氛。他巨大的身躯直接无视了青峰那道无形的“防线”,一步就跨过了那半步的距离,挤进了门内。他紫色的眼睛半眯着,像没睡醒的大型犬,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地板上那本摊开的墨蓝色硬壳书上。
“咦?” 紫原发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巨大的身躯微微弯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极其自然地将那本摊开的书捡了起来。动作随意得像捡起一片落叶。
黑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盯紧紫原的动作!那扉页上冰冷的字迹……!
然而,紫原只是随意地翻动了一下厚重的书页,紫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像是在研究一本新奇的食谱。他显然对扉页那行力透纸背的宣告毫无兴趣(或者说根本没看懂),目光很快被书页里那些深奥的、带着复杂图表和公式的内容吸引,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看不懂……” 他嘟囔了一句,带着点孩子气的困惑。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巨大的手掌随意地合上书,像对待一本普通的杂志一样,将其“啪”地一声放在了靠门那张空书桌的桌角——一个毫不重要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紫原才转向黑子,巨大的身躯完全无视了那本被随意处置的书所带来的无形压力。他紫色的大眼睛落在黑子怀里抱着的便利店袋子上,鼻子抽了抽。
“包子?” 他瓮声瓮气地问,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像是在评估食物的价值。然后,他慢吞吞地从自己那个仿佛异次元空间的超大号运动裤口袋里,摸索出一盒崭新的、印着可爱奶牛图案的草莓牛奶,插好吸管,直接递到黑子面前,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这个~” 紫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分享欲,“配着吃。”
粉红色的牛奶盒,带着清晨的微凉,吸管口散发着甜蜜的草莓香。它就那么突兀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出现在黑子眼前,取代了那本墨蓝色书籍带来的冰冷视野。
黑子看着那盒牛奶,又看看紫原那张写满纯粹“快喝”表情的、巨大而茫然的脸。再看向门口——青峰依旧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紧绷和落寞,焦糖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目光却始终牢牢地锁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固执的守护。
怀里的包子豆浆温热。
手中的草莓牛奶冰凉甜蜜。
门口的身影沉重却坚定。
那本被随意丢在角落的书,扉页上的字迹被阴影覆盖。
冰蓝色的眼眸里,那层被恐惧冻结的坚冰,在这多重温度——青峰带来的、粗糙滚烫的守护感,紫原塞来的、冰凉甜蜜的投喂,以及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那无声却固执的存在感——的持续冲刷下,终于发出了清晰而持续的碎裂声。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真实的暖意,如同破冰而出的第一缕春水,悄然流淌过心间那道最深的裂痕。
黑子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抱着那袋温热的早餐,向前走了一小步。
仅仅是一小步。
却精准地跨过了那道横亘在门口、由恐惧和无措划下的“半步”距离。
他走到了青峰面前。
青峰的身体猛地绷紧!焦糖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被惊扰的警惕!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已经做出了微小的后倾趋势!
但黑子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
他抬起没有抱着东西的右手——那只曾因恐惧而抗拒触碰的手——将紫原刚刚塞给他的、那盒插着吸管的草莓牛奶,稳稳地、递到了青峰面前。
动作很轻。
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但目标明确,不容置疑。
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迎上青峰震惊的目光。
“给你。” 黑子的声音很轻,带着初醒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辛苦了。”
青峰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晨光落在黑子递出的牛奶盒上,粉色的包装折射着柔和的光泽。吸管口还带着黑子指尖微凉的温度。
青峰焦糖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盒牛奶,又猛地抬起,看向黑子平静的脸。那眼神里翻涌的狂潮——震惊、茫然、巨大的不敢置信、如同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的狂喜、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带着剧烈酸楚的暖意——让他的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又在即将碰到牛奶盒的瞬间,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他像是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弄脏这突如其来的馈赠,怕这只是一个易碎的梦境!
最终,是紫原不耐烦的嘟囔打破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小青峰快接啊!牛奶要凉了!” 紫原巨大的身躯挤在门内,紫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僵持的两人,完全不明白这简单的传递动作为何如此艰难。
青峰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不再犹豫,那只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力道,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那盒草莓牛奶。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黑子递出牛奶的手指。
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微一震!
黑子能清晰地感受到青峰指尖传来的、带着薄茧的粗糙感和那滚烫得惊人的温度!那温度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指尖的微凉!
青峰则像是被那微凉的触感灼伤,手指猛地收紧,将那盒牛奶牢牢地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死死地低着头,深蓝色的发梢剧烈地抖动着,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起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被他死死地堵在喉咙里,只泄露出一丝沉重的、破碎的抽气。
他没有说谢谢。
只是用那只滚烫的、微微颤抖的手,更紧地、更紧地攥着那盒冰凉的草莓牛奶,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点。
晨光温柔地洒在301室的门口。
黑子抱着温热的早餐袋。
青峰低着头,死死攥着那盒粉色的牛奶。
紫原巨大的身影堵在门内,困惑地眨着眼睛。
角落里,那本墨蓝色的书沉默地待在阴影里。
那半步的距离,在草莓牛奶的传递间,被无声地……消弭了。
恐惧的坚冰,在晨光、早餐、牛奶和这笨拙传递的温度中,裂痕蔓延,冰消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