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脚踝上的缠绕感明显一松!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右手闪电般抽出腰间的枣木短剑。剑身离鞘的刹那,一层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赤金色光晕在绝对黑暗中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我身周激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嗤——!”
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滚烫烙铁烫在湿肉上的声音。那尖利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凄厉、饱含怨毒与痛苦的尖叫!缠绕在脚踝上的冰冷滑腻感如同被灼伤般猛地缩了回去!
我不敢停留,也顾不上脚踝残留的剧痛和刺骨寒意,凭着刚才转身面对输液架的方向记忆,以及黑暗中那依旧传来的“哐啷…哐啷…”的拖拽声作为路标,猛地向侧前方——也就是原本血字墙壁的相反方向——全力扑了出去!
身体撞开了堆积在墙边的、不知是什么的障碍物,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我狼狈地摔倒在地,坚硬冰冷的地面撞击着胸口,尘土和腐朽的碎屑呛入口鼻,防毒面具的滤芯发出嘶嘶的阻塞声。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甚至来不及站起,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向前爬行了几步,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一堵冰冷坚实的墙壁上,才勉强停下。
背靠着墙壁,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那“哐啷…哐啷…”的拖拽声停在了我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不再移动。角落里那不成形黑影的细弱呻吟似乎也消失了。孩子的笑声更是无影无踪。
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防毒面具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动。汗水浸透了内衬的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左手掌心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时都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刚才发生的惊魂一刻。
我摸索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备用的冷光棒。用力一拗,“啪”的一声轻响,幽绿色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光芒在掌心亮起。这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身前一米左右的范围,如同在无边的墨海中点亮了一盏随时会熄灭的孤灯。
借着这令人心安的惨绿光芒,我迅速检查了一下左手。掌心一片狼藉,几片深嵌的铜碎片在血肉中闪烁着暗哑的光,鲜血正从伤口边缘不断渗出,染红了半个手掌。我咬着牙,用右手从包里扯出一卷快速止血绷带,胡乱地缠绕上去,暂时压住伤势。
然后,我才将冷光棒缓缓举起,警惕地扫视四周。
我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丁字路口的墙角。背后是坚实的墙壁,左右两边是幽深的走廊入口,前方是我刚刚爬过来的方向,一片狼藉,散落着碎裂的石膏板和扭曲的金属支架——刚才撞倒的东西。而正对着我的,就是刚才出现血字和那团黑影的方向。此刻,那面墙壁在冷光棒的幽绿光芒下显得更加阴森。血字——“救救我”——依然存在,只是颜色似乎黯淡了些许,像干涸了很久的陈旧血迹。而那个角落……空空如也。那团不成形的黑影,消失了。只留下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片颜色更深的污迹。
远处,那锈迹斑斑的输液架静静地立在原地,在绿光的边缘若隐若现,像一个沉默的、不怀好意的哨兵。针头下方,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似乎不再滴落。
暂时安全了?
不。这念头刚升起就被我掐灭。这栋医院本身就是最大的恶灵。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枉死者的怨毒。刚才的攻击,仅仅是试探,是警告,是无数痛苦灵魂汇聚而成的恶意海洋中翻起的一朵小浪花。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刚才那团黑影吐出的名字——“贾正”——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在脑海里。那张宣传栏上温文尔雅的脸,与这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最恐怖的对比。这些怨灵……它们被囚禁于此,日复一日地咀嚼着被欺骗、被掠夺、被残害的痛苦,不得解脱。而那个始作俑者,却……
就在这时,我右手一直紧握着的枣木短剑,剑柄处温润的木质内部,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
这震动并非物理上的摇晃,更像是一种纯粹能量的共鸣,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鲜明个人印记的阴冷气息,如同穿过漫长时空的冰冷丝线,瞬间被短剑捕捉到,并通过剑柄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掌心。
这气息……我太熟悉了!在过去追踪那些被窃取的生命本源、那些无辜者被强行剥离的脏器时,不止一次地捕捉到过这缕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冷!它属于那个名字——贾正!是那个屠夫医生身上特有的、混杂着血腥、药物和纯粹恶念的“味道”!
这气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怨灵的狂躁?某种仪式的启动?还是……他本人正在附近?
我全身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枣木短剑上的微弱共鸣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短暂的喘息带来的虚假安全感。我屏住呼吸,将全部的精神力都灌注到紧握剑柄的右手,试图从那缕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掉的阴冷气息中,捕捉到更多信息。
像在倾听来自地狱深渊的微弱回音。
冰冷的气息如同游丝,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顽强地透过剑柄的木质传递过来。我集中全部意念,像梳理乱麻般追踪着这气息的流向。它并非指向医院深处,也不是向外扩散。它像一条阴险的毒蛇,在某个极其隐蔽的“节点”上短暂地、强烈地波动了一下,然后……
指向了东南方向!一个明确的、带着距离感的方位!那个方向……是城市的老城区边缘!
一个地点名称,伴随着这股气息的波动,如同被强行塞进我脑海的碎片信息,突兀地浮现出来:
安康诊所!
这名字像一块冰,砸在我的意识里。一家开在老城区边缘、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这与贾正曾经呼风唤雨的大医院主任身份,简直云泥之别!
但短剑的共鸣和气息的指向无比清晰!不会有错!那个恶魔,他就在那里!他换了个更小的、更不起眼的巢穴,像一只吸饱了血后躲进阴影里的毒蜘蛛!他收敛了吗?不,那气息中贪婪和残忍的底色丝毫未变!那些被非法摘除的、流落黑市的器官……那缕气息里,分明还缠绕着新鲜生命被强行剥离时残留的、绝望而微弱的哭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呻吟,仿佛就在我头顶的墙壁内部响起,又像直接在我大脑深处回荡。
我猛地抬头!
幽绿色的冷光映照下,我背靠着的、那片原本只是布满污渍和剥落墙皮的墙壁表面,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起来!灰白的粉尘簌簌落下,墙皮底下,大片大片粘稠、暗红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渗出!它们迅速汇聚、流淌,在冰冷的墙面上交织、扭曲、组合……
新的字迹正在形成。不再是求救的“救救我”,而是更加扭曲、更加疯狂,每一个笔画都如同用骨头和仇恨刻下的诅咒,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几乎要冲破墙壁的怨毒:
“他 在 那 里!”
“杀 了 他!”
“杀 了 他!!”
“杀 了 他!!!!”
暗红的血字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爬满了我视线所及的整面墙壁!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冲破防毒面具的阻隔,直冲我的天灵盖!整个墙壁都在这些血字的覆盖下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地底同时呜咽的共鸣!
“滴答…滴答…”
远处,那根乌黑的针头,再次开始滴落粘稠的暗红液体。声音在死寂中如同丧钟敲响。
我背靠着这面由痛苦和诅咒写成的血墙,左手掌心伤口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我此地的凶险,右手紧握的枣木短剑则清晰地指向了恶魔藏身的巢穴——东南方向,老城区边缘,“安康诊所”。
冰冷的寒意和沸腾的怒火在我胸腔里交织、碰撞。解脱这里的亡魂?不,仅仅超度已经不够了。这座医院本身,连同它里面每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都在向我发出同一个血淋淋的诉求:
复仇!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