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焚谎

\[正文内容\]

爆炸的冲击波把林小糖掀翻时，她感觉世界突然变成了慢镜头。培养舱碎片像被冻住的雨滴悬在四周，警报红光在每一块玻璃上折射出不同的倒计时数字。严浩翔那只实体化的右手还扣在她后颈上，力道大得让她怀疑自己颈椎要裂开。

"抓稳——"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奇怪的金属回声。

林小糖想骂人，但张开嘴只吐出一串血泡。那些血珠飘在空中，每颗里面都映着严浩翔正在数据化的脸。他的左眼已经完全变成蓝色代码流，右眼里的金纹却越来越亮，组成她小时候画在门禁卡上的歪扭星星。

失重感突然加重。林小糖看见自己散开的头发像黑色水母触须般向上漂浮，发丝间缠着细小的培养液珠。有冰凉的东西擦过她脚踝——是那枚玻璃弹珠，里面的雪花平面图正在融化。

"这不是坐标通道！"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发现说话时嘴唇像隔了层棉花，"你他妈骗我？"

严浩翔的拇指在她耳后烫伤疤上摩挲了两下。这个动作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心脏发疼。十二岁那年她爬树摔下来，他也是这样按着那块擦伤的皮肤说"糖糖不哭"。

"是你父亲造的牢笼。"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小时候躲在衣柜里说悄悄话，"记忆...牢笼..."

林小糖猛地抓住他正在消散的手腕。触到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一下一下顶着她的掌心。她低头看见严浩翔淡蓝色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细小的金色光点——和她锁骨胎记的纹路一模一样。

周围悬浮的碎片突然开始旋转。一块锋利的显示屏残骸擦过林小糖脸颊，她闻到了银杏叶被碾碎的气味。这不对劲，虚拟空间不该有嗅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更多气味涌进鼻腔：消毒水、焦糖布丁、严浩翔校服上的洗衣粉味道...全都混在一起。

"五感污染开始了。"严浩翔突然把她往怀里拽。这个动作让他半透明的胸口裂开几道缝隙，露出里面跳动的数据团，"别看那些记忆碎片——"

晚了。林小糖已经看见那块飘过的屏幕上映着六岁的自己，正踮脚往生日蛋糕上插蜡烛。穿白大褂的父亲站在画面边缘，右手虎口处分明有月牙形胎记。但当她伸手去碰，影像突然扭曲成实验室爆炸的火光。

"他改了我的记忆？"指甲深深掐进严浩翔手腕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答她的是突然响起的童谣。调子很熟悉，但歌词全变成了乱码。林小糖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翻检她大脑，粗暴地扯出所有关于父亲的记忆片段。剧痛中她看见严浩翔的右眼金纹开始重组，拼出实验室门禁系统的解锁图案。

"用你的胎记..."他声音断断续续的，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对准我眼睛..."

林小糖扯开衣领。锁骨处的金色纹路正在发烫，烫得皮肤冒出细小的白烟。当她颤抖着把胎记贴向严浩翔右眼时，整个虚空突然剧烈震动。

十二岁秘密基地的涂鸦墙从数据流里浮出来。墙上的火焰涂鸦在燃烧，但烧焦的部分露出另一层画面：严浩翔蹲在银杏树下，正往纸飞机上写什么。他写得很急，紫色蜡笔断了好几次。

"这是...备份记忆？"林小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她突然意识到那些金纹是什么——严浩翔这些年一直在用自己身体当存储器，保存着她被父亲删除的真实记忆。

爆炸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记忆深处炸开的。林小糖看见五岁的自己躲在课桌下，而少年严浩翔正把什么东XZ进她书包夹层。画面突然切换成医院走廊，父亲攥着一管蓝色药剂走向育婴室...

"别看！"严浩翔实体化的右手突然捂住她眼睛。但林小糖已经看见了育婴室标签：0420。她的生日。

虚空中漂浮的玻璃弹珠突然全部炸裂。每块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记忆画面：她三岁时差点被注射的药剂、父亲实验室地下的巨型培养舱、严浩翔在每次记忆清洗后偷偷塞给她的提示...

最锋利的一块碎片扎进林小糖手心。疼痛反而让她清醒过来。她抓住严浩翔正在消散的衣领，把额头抵上他冰凉的鼻尖。

"所以你这些年..."血从她嘴角滴到严浩翔脸上，"是在替我记住这些？"

严浩翔的瞳孔扩大了一瞬。那些金纹突然全部流向两人相贴的皮肤，像无数细小的萤火虫钻进她太阳穴。林小糖眼前炸开无数画面：严浩翔在每次记忆清洗后熬夜记录的样子、他偷偷复制门禁卡被电击的瞬间、他把自己改造成活体存储器时疼到呕吐...

"现在..."严浩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物归原主..."

虚空突然坍缩成婴儿房。林小糖看见漂浮的蜡笔画、唱着八音盒旋律的机械熊、还有小床上两个并排躺着的婴儿——她手腕上系着粉色丝带，旁边那个男婴眼睛里有细小的金纹。

音乐盒的旋律突然卡顿。现实中的警报声刺入记忆空间，林小糖发现严浩翔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背后扭曲的数据漩涡。他心脏位置有个发光的东西，形状像她小时候最爱的星星饼干。

"北斗..."严浩翔的嘴唇没动，但声音从她骨髓里传来，"...记忆备份..."

林小糖把手伸向他胸口。指尖穿过半透明的皮肤时，她摸到了那个发烫的金属物体——是枚微型芯片，表面刻着【糖+翔=∞】。芯片取出的瞬间，严浩翔突然实体化了0.5秒。足够他用力抱了她一下，足够他在她耳边说完那句话。

然后整个虚空开始崩塌。林小糖坠向黑暗时，听见通道尽头传来诡异的八音盒旋律。那调子她肯定在哪里听过，因为锁骨处的胎记正随着节拍跳动，像颗活着的小心脏。

\[未完待续\]林小糖在黑暗中下坠，八音盒的旋律像钩子般拽着她的耳膜。那些音符有实体，冰凉的金属质地刮擦着神经末梢——这绝对不是幻觉。她攥紧掌心的芯片，突然意识到严浩翔最后那个拥抱的力度，分明是算准了她会坠落多久。

"三秒。"她默数到第三下时，后背突然撞上某种凝胶状物质。下坠骤停的瞬间，芯片边缘划破她手心，渗出的血珠竟然悬浮着组成一串数字：04200420。

八音盒声戛然而止。

黑暗褪去后，林小糖发现自己跪在儿童房的地板上。面前是台老式录音机，磁带正在倒带，发出"咔嗒咔嗒"的机械声。她伸手想按停止键，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是半透明的——就像严浩翔在数据漩涡里的状态。

录音机突然自动播放。先是一段空白噪音，接着响起她自己的童声："爸爸为什么要把小翔关在柜子里？"

林小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记忆，她从未听过这段录音。但身体比大脑更快作出反应——她看见自己透明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伸向录音机，在碰到播放键的瞬间，整个房间突然翻转九十度。

天花板变成地板。蜡笔和玩具兵哗啦啦砸下来，却在接触地面的刹那凝固成数据碎片。林小糖踉跄着扶住翻转的婴儿床，床栏上刻着的"糖&翔"突然渗出淡蓝色液体，顺着她手腕爬上小臂，在皮肤表面形成和严浩翔眼中一模一样的金纹。

"认知过滤器失效了。"严浩翔的声音从录音机喇叭里传出，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你现在看到的是原始数据层。"

林小糖抓起正在融化的玩具兵砸向录音机："少装神弄鬼！出来当面说！"

被砸变形的喇叭突然喷出大团彩色泡沫。泡沫里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六岁的严浩翔被关在实验室玻璃舱里，右手绑着监测环，而年幼的她正踮脚把什么东XZ进通风管道。

照片背面的字迹被液体晕开，只剩半句可辨：【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已经...】

婴儿床突然剧烈震动。林小糖低头看见床垫下伸出无数数据线，正蛇一般缠住她的脚踝。更可怕的是那些线缆的末端——每根都连着一块记忆碎片，像被撕碎的相册页般漂浮在空中。最近的那块碎片上，父亲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迹，正在给某个培养舱输入一长串密码。

"0420是项目编号。"林小糖突然脱口而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得出的结论。脚踝上的数据线应声收紧，勒得她单膝跪地。就在膝盖接触地面的刹那，整个房间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红色应急灯从四面八方亮起。林小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开始数据化，皮肤下浮现出和严浩翔胸口相同的光路图。最亮的那条光路直通心脏位置，在那里形成一个旋转的星云图案——和芯片上刻的"∞"符号完全一致。

录音机突然爆炸。飞溅的零件中，严浩翔的声音终于不再伪装："跑起来！跟着你左手的光路跑！"

林小糖撞开正在融化的房门。走廊像被抻长的橡皮筋般无限延伸，两侧墙壁上挂着的"童年照片"全部扭曲成监控画面。她拼命奔跑时，左手的光路不断剥落，在身后留下一串发光的脚印。

第三个脚印亮起的瞬间，前方突然出现一扇标着【消毒间】的铁门。林小糖刹不住车，整个人撞上门板——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刺鼻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十几个培养舱在惨白灯光下排成北斗七星形状，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

林小糖的呼吸凝固了。

那是不同年龄段的严浩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