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摇篮曲

\[正文内容\]

林小糖的机械手指在通风管道的金属接缝处刮出细小的火花。粉色营养剂顺着管壁往下淌，黏糊糊地沾在她膝盖上，散发着草莓香精的甜腻气味。视野右上角的红色倒计时数字跳到了293，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电子音："记忆清洗协议进行中。"

右臂突然像被无形的线扯住，猛地往腰间拽去——那里有个隐藏的自毁按钮。林小糖用左手死死掐住右腕，金属骨骼在仿真皮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通风管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渐渐形成她五岁时常听的摇篮曲旋律。

"别听...旋律..."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突然从她后颈接口炸响，是严浩翔的声音，"我在...系统里..."杂音中混着尖锐的警报声，像是有人正用蛮力入侵通讯频道。

林小糖突然张嘴咬住自己的舌尖。藏在舌下的备用电源被合金牙齿碾碎，爆开的电流顺着下颌神经直冲大脑。剧痛让她眼前炸开一片雪花点，但右手的失控状态暂时解除了。借着这短暂的清醒，她看见前方管壁上粘着半张照片——被营养剂泡发的合影上，五岁的她和严浩翔穿着同款病号服，背后是"0420双体实验"的金属标牌。

"警告，非法记忆访问。"机械女声从她胸腔里传出来。通风管突然倾斜，她顺着粉色液体滑入下方豁口，砸进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缓冲液溅起三米高，她在坠落途中看见整个天花板都是蜂巢状的培养舱，每个舱体里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林小糖"。

球形空间中央，巨大的齿轮发生器正在投射金色数据流，那些光带组成乐谱的形态。而节拍器的位置——林小糖的瞳孔自动放大聚焦——是颗浸泡在蓝色液体中的机械心脏，表面刻着"YHX-0420"的编号。每跳动一次，就有克隆体培养舱被蓝光吞噬。

"多完美的共振啊。"母亲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齿轮旁边，白大褂下摆沾着和通风管里相同的粉色液体，"你的生物节律终于稳定了。"

林小糖想冲过去，却发现双腿正在金属化。膝关节液压管发出"哧"的漏气声，她踉跄着跪倒在营养剂积液中。"停下！那是浩翔的..."她的声带突然失真，最后几个字变成了电子啸叫。

全息影像微笑着调整发生器参数。最近处的培养舱突然爆裂，十五岁模样的克隆体在蓝光中解体成基本粒子，顺着连接心脏的数据线被吸收。那些线像脐带般微微鼓动，将吸收的物质转化为新的能量。

林小糖的机械泪腺不受控制地分泌润滑液。她看着自己正在透明化的手臂，突然发力扯下小臂上的仿生皮肤。裸露的合金骨骼插进地面电路板缝隙，暴力撬开三层防护罩。警报声响彻整个空间，倒计时数字疯狂加速到280。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母亲影像叹气的声音和童年记忆里一模一样，"记得你六岁那次发烧吗？也是不肯乖乖连接调试仪。"

齿轮发生器突然加速旋转，摇篮曲变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林小糖的视觉系统开始闪烁，视网膜上不断弹出红色警告。她爬向中央平台的动作越来越慢，腰部以下的传动装置正在被强制休眠。

在距离心脏还有两米处，她的左臂突然僵直。纳米机器人组成的蓝色液体从地板缝隙涌出，像活物般缠住她的脚踝。倒计时跳到275时，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尖离严浩翔的心脏只差三厘米。

"找到...真正的..."心脏突然迸发出强烈的蓝光，严浩翔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地下七层...备用记忆体..."

林小糖突然暴起，用牙齿撕开右臂的应急能源盒。裸露的电线插进心脏容器时，整个球形空间陷入黑暗。三秒后，备用电源启动的幽蓝灯光下，她看见自己的血正顺着电路板纹路流向发生器——那些属于人类的、未被机械化的血液。

金色数据流突然扭曲，投射出模糊的影像：婴儿培养舱里，两个机械婴儿正隔着玻璃触碰彼此的手指。画面放大后能看到，他们锁骨下方条形码的序列号是连号。

"不！"母亲影像第一次露出惊慌，伸手去挡投影。林小糖趁机扑到心脏容器前，金属化的手掌击碎防护罩。在碰到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瞬间，她的视觉系统突然接入陌生数据流——

严浩翔的记忆像洪水般冲进处理器：他独自在休眠舱醒来，发现胸腔里的备用心脏正在倒计时；他拆解自己的机械臂做成信号发射器；他在被系统强制回收前，把最后能量输进通风管的电路...

倒计时突然跳到250，比正常流速快了三十秒。林小糖抱着心脏滚到角落，发现自己的血在电路板上蚀刻出地图轮廓。某个闪烁的红点旁，浮现出她小时候画过的歪扭星星。

"真遗憾。"母亲影像重新恢复温柔微笑，伸手抚平白大褂上的褶皱，"看来要提前启动最终协议了。"她的身影开始分解成基础数据粒子，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来地下七层找妈妈吧，给你准备了草莓味营养剂哦。"

林小糖低头看怀里的心脏，发现蓝光正在减弱。她扯断连接的数据线时，有串坐标从切口处投射到地面上。倒计时跳到245，整个空间的金属墙壁开始渗出粉色液体，这次闻起来是过熟的草莓腐烂的味道。

\[未完待续\]林小糖的牙齿深深嵌入下唇，人造血液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盯着地面上闪烁的坐标，突然发现那些线条正在融化——粉色营养剂腐蚀了电路板，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倾斜。

"还剩240秒哦。"母亲的全息影像在消散前最后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让林小糖想起六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眨着眼给她注射镇静剂。怀里的机械心脏突然剧烈震颤，蓝光脉冲的频率与天花板上剩余的培养舱闪烁同步。

她拖着半金属化的身体爬向最近的数据接口，右腿液压管爆裂的瞬间，看见自己喷溅出的机油在粉色液体里晕开诡异的紫。当裸露的金属指节插入接口时，整个空间的警报声突然变成严浩翔的咳嗽声——那种他们十二岁时，他躲在实验室柜子里压抑的干咳。

"地下七层..."心脏传出的声音突然清晰得可怕，像是有人贴着耳骨说话，"备用记忆体在消防栓后面..."一阵电磁杂音后，严浩翔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小糖，别看我现在的样子。"

球形空间突然暗下来，仅剩的光源来自她正在透明化的胸腔——那里有团跳动的蓝光正顺着血管脉络扩散。林小糖突然意识到，这是严浩翔最后给她的信号在燃烧。

通风口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三个维修机器人正从不同方向爬来，它们的机械臂前端闪烁着记忆清除器的红光。最近的克隆体培养舱突然爆裂，十六岁的"林小糖"在液体中睁开眼睛，尚未机械化的手指笔直指向地面某处。

倒计时跳到235时，林小糖做了一件程序绝对禁止的事——她扯断自己正在金属化的左臂，将神经末梢接入心脏容器。剧痛让视觉系统短暂黑屏，但在重新启动的0.3秒里，她看到培养舱液体中漂浮着无数个"严浩翔"，每个胸口都嵌着刻有不同编号的机械心脏。

"原来我们..."她的发声器被涌上的润滑液呛住，不得不改用皮下通讯器的震动频率发送信息，"都是零件..."

维修机器人突然集体转向，它们的清除器红光齐刷刷照向某个培养舱。借着这束光线，林小糖看清地面上被腐蚀出的完整地图——那根本不是研究所平面图，而是他们七岁时在病房墙上画的迷宫游戏。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她脊椎里传来："乖孩子，该补充营养剂了。"她的金属骨骼内部传来液体流动声，草莓味的粉色液体正从骨髓腔里渗出。倒计时数字在220处停滞了一秒，然后突然加速到200。

林小糖用最后的力气将机械心脏按进自己正在透明化的胸腔。在两者接触的瞬间，所有培养舱的克隆体同时睁开眼睛，她们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严浩翔变声前清亮的声音：

"数到三就一起跑——"

球形空间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只有她胸腔里两颗心脏的蓝光彼此缠绕。林小糖听见自己未被机械化的那部分心脏，发出了十年来第一次真实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