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永宁宫内烛火摇曳。温郁倚在窗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坤宁宫,心中思忖未定。青禾轻声唤她安寝,她却只淡淡应了一声,眉眼间藏着几分倦意。
“娘娘今日劳神了。”青禾低声说道,“惠妃生产,您陪了一整日,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
她顿了顿,没敢继续说下去。
温郁轻轻一笑:“我没事。”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宫人压低声音的禀报:“娘娘,皇后召见,说是今夜有贵客入宫,命各宫主位前去坤宁宫相见。”
温郁眉头微蹙,目光掠过窗外深沉的夜色,心下已然明白——皇后终究按捺不住了。
她缓缓起身,换上一件素雅的织锦长裙,披上薄纱披帛,缓步出了永宁宫。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寒意,她拢了拢衣袖,眼中浮起一抹冷意。
坤宁宫内早已坐满嫔妃,皇后端坐主位,笑意盈盈,身旁立着一位身着鹅黄绣花旗装的年轻女子,容貌清丽,神情倨傲。祺嫔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不时与那女子低声交谈。
温郁步入殿中,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她从容地行礼,站于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位新来的女子。
“这位是文琪姑娘,乃瓜尔佳氏之女,今晨才入宫,特来拜见各位姐姐。”皇后语气温和,却掩不住眼底的意味深长。
温郁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原来是文琪妹妹,果然气质出众,令人眼前一亮。”
文琪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温娘娘客气了,只是听闻娘娘近日圣宠正隆,又怀有龙嗣,实在令人羡慕。”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温郁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温和:“妹妹谬赞了,不过是蒙皇上厚爱罢了。”
文琪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皇后含笑打圆场:“文琪出身名门,性情爽朗,日后还望各位姐妹多多照拂。”
众人纷纷应声,温郁却已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散席后,温郁回宫途中,青禾低声问道:“娘娘觉得如何?”
温郁脚步未停,声音极轻:“她来得不是时候。”
翌日清晨,温郁尚未起身,便听得青禾在外低声与人说话。片刻后,她推门而入,神色凝重。
“娘娘,文琪昨日入宫后,便被安排在延禧宫暂住,与祺嫔同宫。”
温郁闻言,缓缓睁开眼,眸光清冷:“皇后这是要让她替祺嫔报仇。”
青禾点头:“不仅如此,奴婢方才听御膳房的人说,文琪私下向掌事嬷嬷打听娘娘的饮食偏好。”
温郁冷笑:“看来她是想从吃的上下手。”
她缓缓起身,由宫人伺候更衣,一边思索对策,一边吩咐道:“你去查查她的背景,尤其是她入宫前与谁往来密切。”
青禾应声退下。
几日后,温郁已将文琪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她不仅与祺嫔有亲,更是皇后亲自挑选送入宫中的棋子。其父瓜尔佳·图尔泰乃是朝中重臣,与皇后娘家私交甚密,此次让女儿入宫,目的便是借文琪之力牵制温郁。
温郁将手中茶盏放下,神色平静:“皇后终于肯动手了。”
她并未急于反击,而是静观其变。文琪初入宫闱,行事张扬,处处显露对温郁的敌意。她在宫宴上故意冷嘲热讽,在赏花会上当众质疑温郁是否真有孕在身,甚至还在皇帝面前暗示温郁身体孱弱,恐难顺利诞下皇子。
皇帝虽未动怒,但眉宇间已有几分不悦。
温郁始终不动声色,仿佛未曾察觉那些暗流涌动的试探。她每日按时请脉,饮食如常,甚至连对文琪的态度也未改分毫。然而,她暗中已在布局。
某日午后,温郁独自前往御花园散步,恰巧遇见文琪一人独坐亭中,手中拿着一本诗集,似是在吟咏。
温郁缓步走近,微笑道:“妹妹好兴致。”
文琪抬头,略显惊讶,随即起身行礼:“见过温娘娘。”
温郁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妹妹读的是李太白的诗?”
文琪颔首:“李白豪放洒脱,字句皆有风骨,令人心生敬仰。”
温郁轻笑:“妹妹所言极是,不过诗虽豪迈,终究需以情动人。若无真情实感,再好的词句也不过是空壳。”
文琪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温郁会与她谈诗。
温郁继续道:“听说妹妹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可愿为我弹一曲?”
文琪迟疑片刻,终是答应,取出随身携带的古琴,调弦拨音,一曲《阳关三叠》缓缓流淌而出。
琴音婉转悠扬,温郁静静听着,直至最后一音落下,她才轻声道:“妹妹琴艺高超,令人佩服。”
文琪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温郁忽然叹道:“可惜,这琴音虽美,却少了几分灵动。”
文琪眉头微皱:“娘娘的意思是?”
温郁淡然一笑:“或许是妹妹太过拘谨,未能放开胸怀。”
文琪脸色微变,正欲反驳,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宫女匆匆奔来,神色慌张。
“娘娘!”一名宫女跪下急报,“御膳房刚刚发现有人在您的膳食中下了泻药!”
温郁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可查出是谁下的?”
“尚无确凿证据,但据目击宫女所说,昨日傍晚曾见文琪姑娘在御膳房附近徘徊。”
文琪猛地站起,脸色骤变:“胡说!我何时去过御膳房?”
温郁看着她,眼中透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妹妹莫急,此事尚无定论,想必是误会。”
文琪咬牙,强作镇定:“正是误会。”
温郁轻轻抚了抚腹部,语气温和:“如今我腹中有孕,任何风吹草动都关乎性命。若真有人存心害我,恐怕不只是误会不会这么简单。”
她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文琪嘴唇微颤,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温郁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深:“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数日后,皇帝亲自下令彻查此事。御膳房的一名小太监供出,他曾亲眼见到文琪与祺嫔密谈,并目睹她亲手将一瓶粉末交给御膳房的一名嬷嬷。
证据确凿,皇帝震怒,当即下旨贬文琪为宫女,罚入辛者库服役,祺嫔亦被禁足闭门思过。
消息传至坤宁宫,皇后握紧手中玉簪,脸色阴沉。
“她竟早有准备。”皇后低声道,“连我都没料到她能反将一军。”
嬷嬷小心翼翼道:“娘娘,现在怎么办?”
皇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如霜:“温郁,你以为这样就能稳坐高位了吗?”
她将手中玉簪轻轻搁在案几上,动作轻柔,却透着一股狠意。
“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与此同时,永宁宫内,温郁靠在软榻上,指尖轻抚腹部,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棋局既已铺开,便让我看看,你们还能走几步。”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帷幔,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映出一道纤长的身影。
远处,坤宁宫灯火昏暗,宛如蛰伏的猛兽,等待下一次出击。
而此刻,温郁缓缓闭上眼,睫毛轻颤,似在思索什么。
屋外,落叶簌簌飘落,一如这场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