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马嘉祺发现严浩翔最近总在练习室睡着,眼下乌青浓重。
直到握住对方手腕的瞬间,他跌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1.
练习室只剩下中央一盏惨白的顶灯,像个巨大的、疲惫的月亮,孤零零悬在空旷的穹顶。
空气里浮动着空调单调的嗡鸣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汗味。
马嘉祺把最后一件练习服叠好塞进背包,拉链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他直起身,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角落那片被阴影吞没的折叠体操垫。
果然。
严浩翔又在那里睡着了。
整个人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态蜷缩着,深色的卫衣帽子兜头罩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紧绷的下颌线条。
唯有搭在冰冷地板上的那只手,苍白得有些过分,指节因为用力蜷缩而微微泛青。
马嘉祺走近几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他,又怕惊醒不了那个盘踞在对方身上的沉重负担。
他蹲下身,离得近了,那顶灯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严浩翔帽檐下的阴影——
浓重的、几乎带着淤青感的乌黑,沉沉地压在年轻人本该清亮的眼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续一个星期,甚至是更久?马嘉祺记不清了。
仿佛每次大家离开后,严浩翔的能量就会瞬间耗尽,像断电的玩偶,无声地倒在这块垫子上,被巨大的寂静一口吞没。
问起来,严浩翔只会含糊地摆摆手,扯出一个过于用力反而显得更苍白的笑:“没事儿队长,就是有点累,眯会儿就好。”
可那眼下的乌青,分明一天比一天深重,像是不祥的烙印。
马嘉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了块冰冷的石头。他看着严浩翔即使在睡梦中,眉心也拧着一个细微却固执的结,像是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重压。
一种难以名状的焦灼和一种近乎失控的保护欲在马嘉祺胸腔里横冲直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魇住了严浩翔。
几乎是凭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马嘉祺屏住呼吸,试探性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碰到严浩翔搭在地上的手腕,那里皮肤冰凉,脉搏却隔着薄薄的皮肤跳得异常急促。
那频率让马嘉祺心头一紧,不再犹豫,温暖的手掌整个覆了上去,轻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腕。
就在他手掌完全包裹住那截冰冷腕骨的刹那——
2.
世界骤然塌陷。
不是物理意义的坠落,而是周遭熟悉的一切——练习室的镜子、地板、顶灯——
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揉碎、搅烂、然后猛地抛向虚空。
巨大的失重感狠狠攫住了马嘉祺的胃,眩晕如同冰冷的海啸将他淹没。
光线在疯狂扭曲、拉长,无数尖锐的棱角和模糊的色块高速旋转着呼啸而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马嘉祺本能地想要抓紧什么,但那冰冷的手腕仿佛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拉扯着他不断下坠、翻滚、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脚下猛地传来一种怪异的“触感”。
不是坚实的地面,更像是某种冰冷、光滑、带着扭曲弹性的膜。
眩晕感稍稍退潮,马嘉祺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发麻。
他喘着粗气,抬起头。
眼前的世界,瞬间冻结了他的呼吸。
无边无际。这是唯一能形容的词汇。目光所及,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都被冰冷光滑的平面所占据。
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镜子组成的、令人绝望的迷宫。每一面镜子都高耸入看不见的顶穹,彼此反射、折射,将眼前的空间切割、复制、扭曲成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更令人窒息的是镜中的景象。
3.
每一面镜子里,都在重复播放着相同的画面片段,却又被镜面本身诡异的角度扭曲得狰狞可怖。主角只有一个——严浩翔。
有时是他在巨大的舞台上,某个高难度的后空翻动作瞬间失控,身体在空中狼狈地歪斜,脸上完美的表情管理彻底崩碎,只剩下纯粹的惊愕和恐慌;
有时是练习室里,他流畅的舞蹈衔接中突然一个踉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镜头被刻意放大,定格在他瞬间痛楚到扭曲的面孔上;
有时是某个综艺现场,他精心准备的冷笑话落下,全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镜头残酷地聚焦在他强装镇定却依旧微微颤抖的嘴角……
这些失误的片段,被镜子反复折射、放大,每一次反射都让画面更加变形、失真。
严浩翔惊恐的眼神被拉长成怪异的空洞,跌倒的姿势被扭成夸张的滑稽,尴尬的沉默被凝固成永恒的嘲讽。
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镜中的严浩翔,在无数个被扭曲的失败瞬间里挣扎、坠落、凝固……形成一座冰冷刺骨的、由无尽失败构筑的回音囚牢。
“浩翔……”
马嘉祺低唤出声,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哪里是梦境?这分明是严浩翔内心最深处、日复一日反复咀嚼的深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踏入这诡异的镜面森林。
冰冷的镜面触手滑腻,映出他自己同样苍白失色的脸,和他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与心疼。
脚下光滑得让人无处着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滑倒在这片由失败和恐惧凝结成的寒冰之上。
他艰难地辨别着方向,在无数个扭曲镜像里搜寻着那个真实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着肩膀,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审视意味。
就在这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猝然撕裂了镜面迷宫里单调的回响!马嘉祺猛地循声抬头。
只见前方不远处,几根巨大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臂,正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精准无比的姿态,从一面巨大镜子的顶端悄然探出!
它们关节处如同冰冷的蛇脊,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机械臂的前端并非利爪,而是带着一排排细密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小齿轮。
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正下方那个蜷缩着的、似乎毫无察觉的身影。
严浩翔!
他背对着镜子蜷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
那些巨大的、带着狰狞齿轮的机械臂,正无情地朝着他单薄的背影缓缓伸去,眼看就要贴上他卫衣柔软的布料。
“浩翔!躲开!” 马嘉祺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声带着破音冲出。
严浩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茫然地、极其缓慢地侧过一点脸。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速度最快的两根机械臂前端那排细密的金属齿轮,已经精准地压上了他卫衣的后摆!
“滋啦——!”
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如同尖刀,狠狠刮过马嘉祺的耳膜。
严浩翔身体猛地一颤!那撕裂声仿佛直接撕开了他紧绷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前爬,逃离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动作却僵硬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械玩偶。
然而,那几根巨大的机械臂根本没有丝毫停顿。它们冰冷、精准、不知疲倦。齿轮无情地啮合着,再次压上他撕裂的衣角,发出新一轮令人心悸的“滋啦”声。
布料在他背上被一点点绞烂、剥离,像在剥落一层脆弱的茧。
更多的机械臂从其他镜面顶端探出,带着同样的冷酷和高效,目标明确地伸向严浩翔。
严浩翔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他停止了爬动的动作,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无声地、绝望地哭泣。那些冰冷的金属臂环绕着他,齿轮旋转的嗡嗡声成为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机械地撕扯着他破碎的衣衫,也撕扯着他最后的意志。
马嘉祺目眦欲裂!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暴戾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猛烈炸开!
够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低吼一声,脚下猛地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严浩翔的方向冲了过去!
镜面光滑冰冷,好几次他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又被一股疯狂的意志强行扳正身体。他眼中只剩下那个被冰冷机械臂包围、无助蜷缩的身影,还有那些倒映着无数失败画面的巨大镜子。
尤其是正对着严浩翔的那面最大的镜子,里面正无限放大着他摔倒在舞台上的狼狈瞬间,镜框边缘甚至闪烁着猩红刺眼的“FAILED”字样!
“给我停下!”
马嘉祺冲到那面最大的镜子前,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思考后果。
积压的怒火、心疼和不顾一切的冲动凝聚在右手,他猛地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镜面中央那个不断重播的失败画面,狠狠砸了过去!目标直指严浩翔摔倒时那张惊恐痛楚的脸!
砰——!!!
巨大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镜面根本无法承受这凝聚了所有愤怒和心疼的全力一击!
蛛网般的裂痕以马嘉祺的拳头为中心,瞬息间疯狂蔓延、炸裂!刺眼的裂纹像无数道闪电,瞬间爬满了整个镜面。
巨大的玻璃碎片发出尖锐的悲鸣,如同坍塌的冰川,轰然迸裂、坠落!
无数锋利如刀刃的碎片,挟裹着刺骨的寒意和无数破碎的失败影像,被一股无形的风暴卷起,朝着四面八方呼啸激射!
马嘉祺在碎裂的瞬间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头脸,锋利冰冷的玻璃碎片擦过他的手臂和肩膀,划开细微的血口,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根本无暇顾及。
他猛地抬头,透过漫天飞舞的晶莹碎屑和混乱折射的光线,终于看清了刚才被巨大镜面遮挡住的景象。
迷宫深处,一个更为阴暗的角落。
严浩翔蜷缩在那里,不再是刚才那个被机械臂纠缠的位置。他缩得更紧,身体以一种近乎婴儿的姿态团着,脸深深埋在膝弯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真正让马嘉祺瞳孔骤缩、血液几乎冻结的,是缠绕在他身上的东西。
那不是绳索,也不是布条。那是无数条扭曲虬结、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黑色藤蔓。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他的脚踝开始,一圈圈、一层层,蛮横地缠绕上去,死死捆缚着他的小腿、膝盖、腰腹、胸口、手臂……直至颈项!
藤蔓的表面布满粘稠的、泛着诡异暗绿色光泽的湿滑苔藓,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分泌出令人作呕的黏液。它们越收越紧,深深勒进严浩翔单薄的衣服里,几乎要嵌进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有些藤蔓的尖端甚至还诡异地微微翘起,像伺机而动的毒蛇之吻,悬在他脆弱的颈侧和太阳穴附近。
“为什么……”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哽咽,从那团蜷缩的身影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连梦里……都躲不开……”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认命。
马嘉祺的心脏像是被那些黑色的藤蔓狠狠勒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如何对付这些诡异的东西。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严浩翔身边重重单膝跪下。
“浩翔!” 他伸出手,想去碰触那冰冷颤抖的肩膀,声音因为急切而绷得很紧。
严浩翔在他靠近的瞬间猛地一哆嗦,像受惊的小动物,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紧,抗拒着任何外界的靠近。
马嘉祺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被腐朽的黑藤紧紧缠绕、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人,看着他即使在无意识中也流露出的深深恐惧和排斥……一股尖锐的痛楚攫住了他。不能再等了。
他不再试图去解那些滑腻湿冷的藤蔓。他猛地低下头,凑近了其中一根牢牢勒在严浩翔上臂、湿滑恶心的黑色藤蔓。
他甚至能闻到那股腐败潮湿的浓烈气味,看到藤蔓分泌的粘液在黯淡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马嘉祺狠狠心,张开嘴,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牙齿瞬间陷入冰冷湿滑、充满韧性的植物组织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泥土腐败腥气和浓烈恶意的苦涩味道,猛地冲进口腔,呛得他几乎呕吐!
“唔!” 马嘉祺闷哼一声,但牙齿丝毫没有松开。他用尽全身力气合拢牙关!
咔嗤!
一声沉闷却清晰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原本缠绕得死紧的藤蔓陡然一僵,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如同被斩断的蛇,软塌塌地从严浩翔手臂上松脱、滑落。
断裂处渗出浓稠的、墨绿色的腥臭汁液。
缠绕的力量骤然松弛了一角,严浩翔猛地一颤,埋着的头难以置信地抬起一点点,露出一双被泪水浸得通红、茫然又震惊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着马嘉祺略显狼狈却无比坚定的脸,和他唇边沾染的、那抹刺眼的墨绿色汁液。
“马……哥?” 声音极轻,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像风中残烛。
“嘘,” 马嘉祺抬起头,急促地喘着气,口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还在弥漫。
但他对着严浩翔,却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尽管那笑容沾着墨绿色的汁液显得有些怪异。他没有停下,眼神落在另一根勒得更紧、几乎陷入严浩翔腰腹的粗壮藤蔓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因为现在——”
他再次低下头,奋力咬向下一根散发着浓重恶意的黑藤,齿间用力,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藤蔓应声而断!
“——轮到我闯进你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