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惊梦

三更梆子声穿透雕花窗棂，江鸣夏蜷缩在锦被里，冷汗浸透了中衣。梦中猩红的火舌正贪婪地吞噬着将军府的飞檐，父母的哭喊混着梁木坍塌的轰鸣，在她耳畔炸开。

"父亲！母亲！"她猛地坐起，指尖死死攥着绣着并蒂莲的枕套。窗外雨丝如帘，打在芭蕉叶上发出细碎声响，唯有案头残烛在风中摇曳，将窗纸上的竹影映得张牙舞爪。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惊得江鸣夏浑身一颤。她慌忙扯过外衫披在肩头，就见月光里晃进个纤细身影。十二岁的墨柒月攥着鹅黄披风，鬓边的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担忧。

"姐姐又做噩梦了？"墨柒月踮着脚将披风给江鸣夏披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手这么凉，定是梦魇狠了。"

江鸣夏别过脸去，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自三年前那场大火后，这样的夜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只是从前都是独自熬到天明，如今这国公府里竟有人会在深夜为她披衣，这份温柔让她喉头泛起酸涩。

墨柒月却不依，绕到她面前蹲下，仰着小脸认真道："姐姐若不愿说，听我说些趣事可好？今日厨娘做了新样式的桃花酥，我偷偷藏了两块，本想明日带给姐姐，现下拿来正好！"说着从袖中掏出油纸包，甜香混着糕点碎屑散落在榻上。

江鸣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那时她被救出来时，浑身上下只剩半块烧焦的玉佩，是墨柒月缠着国公夫妇将她留在府中。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妹妹，总爱往她房里跑，有时是新得的胭脂，有时是从夫子那听来的趣闻，将她死寂的心一点点捂热。

"柒月，你说...那场火真的只是意外吗？"江鸣夏忽然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雨声吞没。墨柒月递糕点的手顿了顿，烛光映得她眼睫微微颤动。

"父亲说，是走水。"墨柒月将糕点塞进她手里，自己也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但姐姐若觉得蹊跷，我们便一起查。我虽年纪小，却也能帮姐姐跑腿打听！"

江鸣夏望着手中酥软的桃花酥，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常给她做点心。那时将军府何等风光，父亲在沙场建功，母亲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料一场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柒月，你说...若父母还在，会允许我与你这般亲近吗？"江鸣夏轻声问道。国公府与将军府虽同属朝廷肱骨，却难免有利益纠葛。墨柒月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狡黠地笑了："姐姐忘了？我第一次见你，可是偷溜出府，在废墟里拽着你不肯松手的！"

那确实是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墨柒月跟着奶娘出门，远远望见废墟中一抹残破的月白。她不顾阻拦冲进断壁残垣，发现了蜷缩在梁柱下的江鸣夏。那时江鸣夏浑身是伤，眼神却倔强得可怕，直到墨柒月将自己的帕子塞进她手里，才哇地哭出声来。

"那时我就想，这个姐姐，我护定了。"墨柒月说着，忽然打了个哈欠，困意爬上眉眼。江鸣夏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心中泛起暖意，伸手替她拢了拢碎发："夜深了，快去睡吧。"

墨柒月却耍赖似的钻进她被窝："今夜我要与姐姐同睡！这样姐姐就不会做噩梦了！"说着抱住她的胳膊，像只撒娇的猫儿。江鸣夏拗不过她，只好吹熄蜡烛。黑暗中，少女的呼吸渐渐平稳，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肩头。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床榻上。江鸣夏望着帐顶繁复的云纹，心中某个角落悄然松动。或许在这冰冷的深宅里，她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有墨柒月在，哪怕前路迷雾重重，也总有一盏灯为她而亮。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四更天。江鸣夏轻轻抚着墨柒月柔软的发丝，在寂静中闭上眼。这一夜，她没有再梦到熊熊烈火，而是梦见了春日的桃花林，墨柒月笑着向她跑来，手中举着刚摘的桃花，花瓣落在她们肩头，美得让人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