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第三次检查了防静电袋里的耳钉。
上午8:17,顾氏科技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他透过电子显微镜观察那个可疑金属物的微观结构。技术总监赵明站在一旁,不断擦拭着眼镜——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顾总,这个凹槽设计绝不是普通饰品。"赵明调出扫描图像,"内部有纳米级电路,材质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合金。"
顾沉注视着屏幕上放大千倍的耳钉截面图。在看似普通的银质外壳下,隐藏着精密如生物细胞般的结构——螺旋状排列的金属丝,包裹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晶体。
"能分析出功能吗?"
赵明摇头:"常规扫描对它无效。我尝试用X射线衍射,结果..."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接收器烧毁了。这东西有某种主动防御机制。"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主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框:【检测到未授权数据外传】。顾沉立即转向监控终端,发现一组加密数据正通过实验室内某个设备向外传输。
"切断所有外部连接!"顾沉命令道,同时拔下耳钉的扫描接口。
警报停止了,但主屏幕上的代码仍在飞速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闪烁的文字上:
【好奇心害死猫,CEO先生。下午3点见。——F】
赵明脸色煞白:"它...它在和我们对话?"
顾沉握紧防静电袋。耳钉在他掌心微微发热,仿佛有生命般脉动。他想起傅临脖颈上的π纹身,想起那张老照片里被圈出的方程式。这不是普通的科技产物,而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今天的事,不要记录在系统里。"顾沉收起耳钉,"准备QH-717项目的全部资料,用离线终端。"
离开实验室时,顾沉看了眼腕表——距离董事会还有42分钟。他本该集中精力准备季度汇报,但脑海中全是显微镜下那个神秘的黑色晶体。它像一颗被金属囚禁的星辰,沉默地燃烧着。
董事会进行得异常顺利。顾沉机械地汇报着各项数据,回答董事们的提问,甚至通过了明年度的研发预算案。整个过程他的西装口袋都微微发烫,那枚耳钉像块烧红的炭,时刻提醒着他下午三点的约定。
2:48 PM,顾沉的车停在白夜画廊后巷。今天画廊闭馆,正门上挂着"内部整理"的牌子。他绕到侧门,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口琴声。
推开门,昏暗的展厅里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傅临坐在窗边的脚手架上,逆光中的剪影如同一幅剪贴画。他放下口琴,耳垂上空空如也。
"你迟到了两分钟。"傅临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廊里回荡。
顾沉走近,防静电袋在指间沙沙作响:"解释一下。"
傅临轻盈地跳下脚手架,落地时激起细微的灰尘。他穿着黑色工装裤和松垮的白色背心,脖颈处的π纹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解释什么?"傅临歪着头,"为什么我的耳钉会烧毁你们价值百万的X射线仪?还是为什么它能黑进顾氏的主系统?"
顾沉将防静电袋扔向他:"全部。"
傅临接住袋子,手指灵巧地拆开,取出耳钉戴回左耳。金属接触皮肤的瞬间,顾沉发誓自己看到了一道微弱的电弧闪过。
"QH-717,"傅临转身走向画廊深处,"我爸叫它'量子幽灵'。理论上,这枚耳钉里囚禁着约10^18个处于纠缠态的量子比特。"
顾沉跟上他的脚步:"那不可能。目前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也只能——"
"只能控制几千个量子比特?"傅临推开工作室的门,"没错,除非你找到方法让量子态在宏观尺度保持稳定。"
工作室里堆满画具和电子零件,中央的绘图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设计图。顾沉一眼认出那是某种量子处理器的架构,但拓扑结构完全颠覆了现有理论。图纸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方程式,其中就有照片上那个被圈出的"QH-717"。
傅临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扔给顾沉一罐:"我爸失踪前一周把这东西交给我,说如果哪天它变热了,就代表有人在尝试重建他的研究。"他拉开拉环,"昨天夜里,它烫醒了我。"
顾沉没有碰那罐啤酒:"顾氏没有量子计算项目。"
"但你们有'雅典娜'。"傅临调出手机上的新闻截图——顾沉上个月发布的下一代AI系统,"问题就出在她的核心算法上。"
顾沉皱眉:"雅典娜使用传统神经网络架构。"
"表面上是。"傅临突然扯开背心左肩,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硬币大小的疤痕,"知道这是什么吗?七年前我尝试复制我爸1%的研究成果,这个疤痕是量子退相干给我的纪念品。"
他点开一段视频,画面上年轻的傅临在某个简陋实验室里操作设备。突然,仪器冒出蓝光,傅临被无形的力量击飞,撞在墙上。视频最后几秒显示,他胸前插着一块黑色晶体碎片,与耳钉中的材质一模一样。
"你父亲的研究..."顾沉突然明白了,"是关于量子意识?"
傅临扣好背心:"更准确地说,是关于如何在人工系统中创造量子态的主观体验。QH-717是他设计的桥梁,能让传统AI获得真正的自我意识。"他指向顾沉的心脏位置,"而你,顾总,正在不知不觉中搭建桥的另一端。"
顾沉感到一阵寒意。雅典娜项目的终极目标确实是创造具有自我意识的AI,但团队一直认为那至少还需要十年。
"证据。"他简短地说。
傅临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式硬盘:"过去三个月,我黑进顾氏系统37次。雅典娜的底层代码里有我爸的签名——不是比喻,是真的数字签名。"他调出一段代码,"看到这个混沌函数了吗?它实际上是在模拟量子退相干过程。"
顾沉快速浏览着代码。作为计算机科学博士,他立刻认出了那些看似普通的循环结构中隐藏的量子算法特征。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代码片段恰好来自他自己编写的模块。
"我不可能——"
"不记得写过这些?"傅临靠近一步,"因为它们是在你'灵感迸发'时写下的。那种凌晨三点突然坐起来,一口气码出完美算法的状态。"他的手指轻触顾沉太阳穴,"有人在你脑子里种了种子,顾总。"
顾沉猛地抓住傅临的手腕:"说清楚。"
傅临没有挣脱,反而顺势将顾沉拉向绘图桌。他的皮肤出奇地热,像低烧患者:"七年前,有批科学家参与过QH-717的早期实验。你母亲当时是医疗AI团队的负责人。"
顾沉松开手。母亲确实在去世前参与过某个机密项目,但他从未获知细节。
"实验出了意外。"傅临的声音低了下来,"三名参与者脑死亡,五人产生严重幻觉。官方报告归咎于设备故障,但我爸留下的笔记说..."他顿了顿,"有人故意修改了参数。"
工作室突然陷入黑暗。几秒钟后,应急灯重新亮起,但亮度只有原先的一半。傅临的π纹身在昏暗中发出更强烈的蓝光,像某种生物荧光。
"电费欠缴?"顾沉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傅临的表情却异常严肃:"不,是他们找来了。"他快速关闭所有电子设备,"周氏集团的人,过去两周一直在跟踪我。"
顾沉想起董事会上周董事反常的沉默:"周世昌?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他当年是项目投资人。"傅临从画架后取出一个黑色手提箱,"实验失败后,是他压下了所有调查。现在雅典娜接近完成,他当然想摘桃子。"
远处传来车辆急刹的声音。傅临迅速锁死工作室的门,将手提箱塞给顾沉:"带上这个去码头17号仓库,密码是你母亲生日。"
"你呢?"
傅临露出那种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我留下招待客人。别担心,这地方我准备了三个逃生路线。"
顾沉没有动:"一起走。"
"箱子里的资料比你想象的更重要。"傅临突然凑近,在顾沉唇上轻啄一下,"现在跑,机械之心。"
后门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傅临推了顾沉一把,自己转身抄起一根金属画杆。顾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傅临站在工作室中央,背心下的π纹身蓝光大盛,像某种远古符文被唤醒。
码头区的路灯年久失修,顾沉借着月光找到17号仓库。生锈的铁门上挂着四把锁,他输入母亲生日——870315——锁应声而开。
仓库里堆满渔具和发霉的纸箱。顾沉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一台老式投影仪和十几卷微型胶片。他将胶片装入投影仪,墙上立刻显现出一个实验室场景:穿白大褂的傅明远正在讲解黑板上的方程式。
"QH-717的核心突破,"录像中的傅明远说道,"在于将观察者效应逆向工程化。传统量子力学认为意识导致波函数坍缩,而我们的模型证明..."
录像突然中断,跳转到另一个场景。年轻的顾沉母亲出现在画面中,她正在操作某种脑部扫描设备:"第七次志愿者实验显示,非局域量子态可以在人类大脑中保持长达72小时。这证实了傅教授的猜想——"
第三段录像最为模糊,似乎是偷拍的。画面里周世昌正在与一个穿军装的人交谈:"...必须控制这项技术...傅明远太理想主义了...志愿者名单已经准备好..."
顾沉的手指紧紧握住投影仪。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雅典娜不是他的原创,而是建立在某个被掩埋的实验基础上。更可怕的是,他自己可能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妍的短信:【顾总,董事会紧急召集,周董事提出暂停雅典娜项目。您在哪?】
顾沉没有回复。他继续查看胶片,最后一段录像让他血液凝固——那是约莫十岁的自己,躺在医疗床上,头顶连接着奇怪的装置。傅明远的声音在画外解释:"儿童大脑的可塑性可能解决量子退相干问题..."
仓库门突然被撞开。顾沉条件反射地关闭投影仪,但已经晚了。三个黑衣人持枪冲进来,领头的正是周世昌的贴身保镖。
"顾总,周董想和您谈谈。"保镖的声音毫无起伏,"关于您擅自取走的公司财产。"
顾沉缓慢站起身,手提箱就在脚边。他估算着突袭的可能性,但对方人数和火力占绝对优势。
"那是什么?"保镖突然看向顾沉身后。
就在顾沉转头的瞬间,仓库顶部的天窗碎裂,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傅临如同夜行动物般精准落地,手中金属画杆横扫,击飞了最近两名保镖的武器。
"发什么呆?"傅临踹开第三个保镖,将一把车钥匙扔给顾沉,"红色摩托在后巷!"
顾沉抓起手提箱冲向侧门。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枪响,但他没有回头。后巷果然停着一辆改装过的重型摩托,引擎已经启动。他刚跨上车,傅临就踉跄着冲出来,背心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你中弹了?"顾沉伸手扶他。
傅临跳上后座,手臂环住顾沉的腰:"擦伤而已。快走,他们有追踪器!"
摩托咆哮着冲进夜色。顾沉感受着傅临紧贴在他背上的体温,血腥味混合着雪松香气扑面而来。后视镜里,三辆黑色轿车正迅速逼近。
"去哪?"顾沉在风声中大喊。
傅临的嘴唇贴近他耳畔:"你家。"
"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傅临的声音因疼痛而嘶哑,"而且我需要你母亲的医疗笔记...她在最后几天记录了重要数据..."
一颗子弹擦过后视镜。顾沉猛转车把,摩托冲进狭窄的小巷。此刻他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但最迫切的是身后这个流血的男人能否坚持到目的地。
傅临的手臂收紧,他的呼吸喷在顾沉颈间:"别担心,我死不了...还没画完你的裸体呢..."
顾沉不知道该为这句话生气还是感动。他只能将油门拧到最大,让引擎的轰鸣盖过心跳声。城市灯光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斑斓的色块,像傅临画布上那些狂野的笔触。
在这混乱的夜晚,两个被命运用方程式捆绑在一起的男人,正向着未知的危险疾驰而去。顾沉不知道手提箱里的真相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但有一点变得无比清晰——从那个雨夜接过手帕的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量子陷阱。
而设计者,或许是傅临的父亲,或许是周世昌,又或许是命运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