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眼镜

“哇！妹妹头！你去配了眼镜——”钟钰拉起何秀的双手，笑得很好看，“好乖好乖噢——”她晃一晃何秀的双手，“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叫你‘小眼镜’好不好？”钟钰凑近去看何秀的眼睛，说话时的气息吹动何秀的刘海，“你说怎么样呢？小何秀？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叫你‘妹妹头’？”

钟钰的眼睛弯起来，眉毛弯起来。何秀不敢看她的脸。

钟钰一拽何秀的手，何秀皱一下眉毛，慢慢看向钟钰。

钟钰今天脸色好苍白……

“小何秀，我问你问题，你要回答我呀。”

“钟钰——那个傻瓜她不会应你的啦，”何秀听得出来这是张慧如的声音，“你何必给她起那么可爱的名字呢？反正她脑袋空空记不住——你叫她‘四眼仔’就好啦。”

张慧如的声音是软的，有一点儿模糊的，末了还有一点儿尾音，翘翘的。

“不可以，”钟钰双手捧上何秀的脸，她回头，皱着眉对张慧如说，“小慧如，你怎么可以叫一个女孩子‘四眼仔’呢？这么难听的名字，怎么配得上我们小何秀？”

说完她就看回何秀，仍皱着眉，但皱眉的意思已经不一样。

钟钰揉着何秀的脸：“我们何秀是好孩子啊，昨天还想要帮我拿下手肘上的纽扣呢——虽然是她的眼睛坏掉了看错了，但还是一个好孩子不是吗？”钟钰的声音脆生生，全班都听见了。于是他们悄悄笑起来。

就算何秀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的笑，也听得到他们的笑。他们的笑倒是没有带着恶意。他们就是单纯地在看一个笑话，然后被逗笑。

他们像小孩子一样，因为什么也不懂，就什么也不想。只是笑。

“所以我不能让这么好的好孩子被叫得那么难听。”钟钰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把何秀的脸弄的歪歪扭扭，“但是我没有办法改变小慧如的想法……怎么办呢？小何秀？”

何秀的眼镜从脸上滑落到地上，她弯腰，伸手去捡——

何秀看着钟钰的小皮鞋踩上了自己的眼镜，啪，很清脆的一声，何秀的眼镜破碎了。

她抬头看向钟钰。钟钰笑着呢。

“你看，这样就好了嘛。”钟钰的眼睛、眉毛又一齐弯起来，“小慧如不会再叫你‘四眼仔’，因为已经没有理由了。不过，哎呀，我也不能叫你‘小眼镜’了……那么还是妹妹头吧，”钟钰抓住何秀的手，“妹——妹——头——”

钟钰每说一个字，何秀就被她带着轻轻摇晃一下。

钟钰的嘴巴为什么这么红……钟钰，钟钰，你不要不相信——你手肘上的纽扣真的有纽扣啊——红色的——纽扣——

“钟钰，你拉着何秀做什么？”

“陈老师，我们在聊天啦。”

“现在上课了，就回位置好好上课。没聊完下课再聊。”

“好——”钟钰松开何秀的手，回了自己位置。

但何秀还是呆呆地立着，看着地上破碎的眼镜。

“何秀？你还在看什么呢？”

何秀把自己的眼镜捡起来。玻璃在她手指上划一道血口子。

“那是什么？何秀？”

何秀深吸一口气，看向陈老师，脸上扬起一个笑：“我的眼镜摔坏了而已。没关系的，一点都没关系。”

“是吗？”陈老师转头问钟钰：“是这样吗？钟钰？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坏的吗？”

钟钰不看他。钟钰只是看着何秀。

“难道是我踩坏的吗？何秀？是我踩坏的吗？”

“……当然是我自己不小心……”

“对啊，陈老师，我也看见了嘛，”张慧如的声音响起来，“是何秀自己摔的。钟钰还安慰她呢。钟钰她对何秀可好了。”

何秀点一点头，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指尖流出一点血，落在地上，圆圆的，像鲜红的泪痕。

何秀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地看一眼钟钰。

钟钰——钟钰的右手肘上是一枚红色的纽扣，现在左手肘上也有了一枚蓝色的纽扣——钟钰，钟钰你不要不相信我——你听我说一句话——

钟钰你好像一个布娃娃。

何秀心里那个钟钰已经变成布娃娃的形象。

“钟钰，钟钰你居然说我——”

“钟钰！钟钰你理我一下！”

……

“钟钰，喂，”张慧如戳一戳钟钰的胳膊，“妹妹头在偷看你。”

“是吗？”钟钰用一种快活的声音应道，“妹妹头在看我吗？”

钟钰用双手支着头，笑眯眯地，光明正大地去看何秀。

我要换一个形象……比如说，妹妹头就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