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发精神一振，他肚子里颇有些老上海的掌故和评弹的“门道”，平时在警备司令部里面对的都是些粗坯，哪有卖弄的机会？
眼前这位气质不俗的年轻小姐，无疑是个极好的听众。
“哦？苏小姐对哪一段有疑问？老朽不才，在这上海滩混了几十年，对这些老古董玩意儿，倒还知道一二。”
陈德发捋了捋稀疏的头发，端起茶杯，摆出老学究的派头。
雨，越下越大。茶馆里水汽氤氲，茶香混着雨水的土腥气。评弹的丝弦声、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苏小姐”——沈近真，耐心地引导着话题，从评弹的流派，聊到老城隍庙的变迁，再到上海滩这些年各方势力的起落沉浮。
她言语谨慎，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抛出问题，挠到陈德发的痒处。
她偶尔流露出的对时局的“天真”看法和对某些大人物（如林樵松）的“不解”，更让陈德发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倾诉欲。
“苏小姐到底是年轻，有些事啊，不能光看表面。”几杯热茶下肚，又难得遇到一个“知音”，陈德发的话匣子渐渐松了，声音也压低了些，
“就说那位林队长，凶名在外吧？可您知道吗，他手里沾的那些血，好些个，背后都是有价码的！上头一句话，下面就得跑断腿，这跑腿的‘草鞋钱’、‘茶水费’，哪一样不得从经费里支应？规矩！都是规矩！”
沈近真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讶和不解：
沈近真“经费？警备司令部不是有正规拨款吗？林队长他……自己还贴钱办事不成？”
“拨款？”陈德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和嘲讽，
“那点死钱够干什么？买情报要不要钱？安插眼线要不要钱？犒赏手下兄弟要不要钱？更别说……”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得意，
“有些‘大生意’，是要本钱的！空手套白狼？那是小孩子过家家！虞老板那边，指缝里漏一点，康司令这边划一道手令，林队长那头才有‘子弹’打出去！这叫……三位一体！懂不懂？”
沈近真“三位一体？”
沈近真适时地表现出困惑和一丝好奇，
沈近真“虞老板……也管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啧，”陈德发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立刻打住，端起茶杯掩饰，
“这个嘛……大人物们自然有他们的默契。我们这些小虾米，管好自己分内事就行喽。”
他岔开话题，“雨好像小点了，苏小姐家住哪里？要不，叫辆黄包车？”
沈近真知道今晚的火候已到，再追问下去反而会引起警觉。
她露出感激的笑容：
沈近真“多谢陈先生关心。雨是小些了，我叫车回去就好。今天听您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呢。”
她优雅地起身告辞。
陈德发看着那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咂咂嘴，回味着刚才的谈话，颇有些意犹未尽。
几天后，一份用特殊密写药水书写、详细记录了陈德发酒后吐露的“三位一体”运作模式（特别是资金划拨渠道、几个关键经手人和几笔可疑大额款项的时间、数额）的情报，
被卷在几支普通香烟的锡纸里，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卖烟小童，传递到了“老枪”的秘密交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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