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的阳光把教学楼红榜晒得发烫,江清月的指尖在“高二物理竞赛班”名单上划出细痕。白鹤星的名字端端正正躺在榜首,像颗永远悬在前方的北极星,而她的名字紧随其后,中间隔着道窄窄的竖线——像道无形的分水岭,又像根隐秘的牵引线。
“万年老二,看够了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薄荷气息混着雪松味涌过来。白鹤星穿着新买的浅灰卫衣,领口露出半截锁骨,橙黄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细缝,指尖敲了敲她校服后襟,“听说今年转来个狠角色,据说初中拿过省级物理竞赛银奖。”
江清月转身时,恰好撞上他晃动手腕的动作——银质手链上坠着颗蓝色玻璃珠,是小学时她送他的弹珠碎片。红榜下方,“沈博研”三个字被红笔圈着,备注栏的“转校生”三个字晕着淡墨,像滴未干的泪,落在白鹤星名字的正下方,隔着三行,却像隔了整个星系。
“管好你自己吧,小太阳。”她挑眉怼回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远处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分班名单的边角被风吹起,露出背面的草稿——不知谁用铅笔在角落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缠着紫色鸢尾花藤,像极了白鹤星初中课本上的涂鸦。
早读铃响时,江清月正对着镜子调整发圈——黑色缎带缀着金色小太阳,是白鹤星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教室后门传来桌椅挪动的声响,她转头时,正看见沈博研跟着班主任走进来,黑发垂落遮住粉瞳,校服外套长到膝盖,袖口还沾着未撕干净的价格标签。
“沈博研,坐白鹤星后排。”粉笔尖敲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响。江清月看见白鹤星转笔的动作顿在半空,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团墨渍,而沈博研放下书包时,拉链滑开道缝,露出半截画满星轨的笔记本——每颗星星都标着日期,最新的那颗写着“9.1 晴,看见他的名字”,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鸢尾花。
早自习的读书声漫上来时,后排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江清月从课本缝隙里瞥见,沈博研正低头擦拭课桌,指尖在“白鹤星”三个字的刻痕上停留三秒——那是去年白鹤星用小刀刻下的,旁边还有她补画的小太阳,此刻被沈博研的指尖轻轻触碰,像触碰个易碎的玻璃。
午休时的储物柜区飘着雪松香水味,江清月刚打开柜门,就看见沈博研抱着作业本路过。他的校服领带松松垮在脖子上,手腕内侧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道被揉皱又展平的星轨,而他指尖捏着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细小的“BX”——白鹤星名字的缩写。
“同学,你的笔帽。”他忽然停住,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江清月这才发现自己的钢笔帽掉在他脚边,而他蹲下身捡帽时,领口滑开道缝,锁骨处的鸢尾花纹身泛着淡粉,花瓣边缘蜷曲着,像朵被雨打湿的花。
“谢谢。”她接过笔帽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凉。沈博研慌忙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储物柜上,发出“砰”的响。他低头盯着地面,粉瞳被碎发遮住:“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指尖紧紧攥住校服下摆,指节泛出青白,而江清月看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信笺,边缘写着“白鹤星”三个字,字迹被反复描红,像道永远擦不掉的刻痕。
放学后的教室只剩江清月和白鹤星。少年靠在窗边,指尖转着沈博研遗落的钢笔,橙黄色的眼睛盯着笔帽上的“BX”:“这是他小学送我的生日礼物,说‘BX是小太阳的缩写’。”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轻得几乎听不见,而江清月看见他另一只手攥着张旧照片,边角磨出毛边——是沈博研小学毕业时塞给他的,背面写着“给永远的小太阳,BY沈博研”。
“你们以前认识?”她挑眉,指尖敲了敲他掌心的照片。白鹤星忽然别过脸,耳尖泛起浅粉:“小学同桌而已。”但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沈博研的笑脸——那时的沈博研眼睛还不是粉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手里举着朵紫色鸢尾花,说“白鹤星,你比星星还亮”。
秋分那天的天台被浓雾笼罩,江清月抱着作业本上楼时,看见沈博研蹲在围栏边画星图。他的校服外套搭在栏杆上,里面是件洗旧的白色T恤,后颈露出半截绷带,像道未愈合的伤口,而他笔下的星轨歪歪扭扭,每颗星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是白鹤星座位的方位。
“沈博研?”她出声时,惊飞了栏杆上的麻雀。男生慌忙合上笔记本,粉瞳里映着雾色:“你、你怎么在这儿?”指尖紧紧压着笔记本封面,指腹泛白,而江清月看见封面上新画的鸢尾花,花蕊处藏着细小的“BX”,像颗被花瓣包裹的星。
“来送作业。”她把本子放在他身边,指尖触到画纸边缘的湿润——不是雾水,是眼泪。沈博研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蹭花了刚画好的猎户座,笔尖在纸上洇出团墨渍:“对不起……我总是搞砸。”声音带着哽咽,像根被风吹断的琴弦,“就像小学时,永远不敢告诉白鹤星,我……”
话没说完,就被雾风扯碎。江清月看见他手腕的疤痕在雾色里泛着白,忽然想起白鹤星说过,沈博研初二时因父母离异割过腕,而他转学的前一天,曾给白鹤星寄过一封信——但被白鹤星的父母截下,至今躺在他家的旧信箱里,信纸边缘大概早已被雨水洇烂。
“其实……白鹤星经常提起你。”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沈博研画纸上的小太阳,“他说你以前教他画星轨,说鸢尾花的花期和猎户座的升起时间一样,都是冬天的秘密。”
沈博研猛地抬头,粉瞳里闪过光。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封信,牛皮纸信封上画着紫色鸢尾,封口用银色胶带缠了三圈:“帮我交给他吧……这次我写的是‘谢谢’,不是别的。”声音轻得像雾,却在提到“别的”时,耳尖红得滴血。
晚自习的灯光把沈博研的影子拉得很长,江清月坐在前排,听见后排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她转头时,看见白鹤星把信撕成碎片,橙黄色的眼睛盯着沈博研,指尖却在发抖——碎纸片飘落在沈博研的课桌上,其中一片恰好盖住他画的鸢尾花,像场突如其来的雪。
“沈博研,有些东西没必要再提。”白鹤星的声音带着冷意,却在看见沈博研低头捡碎片时,喉结轻轻滚动。江清月看见沈博研指尖捏着一片碎纸,上面写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耀眼”,字迹被眼泪晕染,而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把碎片叠成小鸢尾花,放在白鹤星的保温杯旁——那是他今早帮白鹤星接的热水,此刻水温早已凉透。
放学时,沈博研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晃了晃,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紫色鸢尾花——是他中午在操场捡的,花瓣上沾着泥点。江清月看见白鹤星站在教室门口,盯着沈博研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旧照片,忽然开口:“沈博研,明天帮我带份早餐吧,老样子。”
男生的脚步顿在原地,粉瞳在廊灯下泛着水光。他没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捏紧了那朵鸢尾花,而江清月听见白鹤星松了口气,声音轻得像句道歉:“笨蛋,别再画歪星轨了。”
深秋的心理咨询室飘着消毒水味,江清月抱着作业本路过时,听见沈博研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其实我知道,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只是看见他校服上的薄荷挂件,就想起小学时他总说,我的鸢尾花和他的小太阳是一对。”
她停住脚步,透过门缝看见沈博研抱着毛绒玩具,粉瞳里没了往日的光,而白鹤星坐在他对面,指尖捏着支钢笔——正是沈博研刻着“BX”的那支:“你当年送我的鸢尾花种子,我种在阳台了,上周开花了。”他忽然掏出张照片,是紫色鸢尾花绽放在阳光下,“你看,和你画的星轨一样,每片花瓣都朝着光的方向。”
沈博研猛地抬头,粉瞳里映着照片的光。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像小学时那样:“白鹤星,你知道吗?鸢尾花的花语是‘念念不忘’,但其实还有一句——‘绝望中诞生的希望’。”他忽然指了指江清月的作业本,封面上画着小太阳和鸢尾花,“你的万年老二同学,其实比我更懂怎么靠近光。”
白鹤星的耳尖忽然红了,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沈博研的笔记本:“笨蛋,以后画星轨带我一份——航天社新来了台望远镜,能看见猎户座的腰带。”
初雪那天,江清月在储物柜区遇见沈博研。他的校服领口别着枚小太阳徽章,粉瞳在雪光里泛着暖光,储物柜里贴着新的星轨图,每颗星星旁都标着“今天和白鹤星说了早安”“江清月教我解了物理题”,而最顶端的星星画着鸢尾花和小太阳,旁边写着“2025.9.21晴,我终于敢抬头看他”。
“给你。”他递来块饼干,包装纸上画着鸢尾花和小太阳,“白鹤星说你喜欢草莓味。”指尖还带着雪的凉意,却在提到白鹤星时,耳尖泛起浅粉。
远处的白鹤星抱着作业本跑过来,橙黄色的眼睛在雪光里亮得像琥珀,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紫色鸢尾花——是沈博研今早送他的:“傻子,跑那么快干嘛?”沈博研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热可可,指尖触到杯壁上的字:“给永远的星轨画家”。
江清月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天台那封没拆开的信——其实有些喜欢不必说出口,就像鸢尾花不必和小太阳争辉,只要能在同一片星空下绽放,就是最好的结局。而她知道,沈博研腕间新贴的创可贴,白鹤星校服里藏着的鸢尾花标本,还有此刻落在她掌心的雪,都是这个冬天最温暖的注脚:原来喜欢可以是错位的花期,也可以是并行的星轨,只要光还在,就永远有重启的可能。
雪粒子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响。江清月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看沈博研和白鹤星蹲在雪地里画星轨,笑声混着雪声落进风里。远处的老槐树下,去年埋下的玻璃弹珠旁,不知何时长出了株鸢尾花——紫色的花瓣托着雪粒,像颗被光吻过的星,在这个冬天,悄悄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救赎。
而她忽然懂了,有些故事不必追问结局,就像不必追问鸢尾花为何开在雪季——因为光会记得,每片努力绽放的花瓣,都曾在雾色里,向着自己的小太阳,轻轻扬起过脸庞。当星轨在雪地上蜿蜒成诗,当鸢尾花在寒风中舒展花瓣,所有的错过与重逢,都成了时光最温柔的注脚:原来爱从来不止一种模样,它可以是白鹤星藏在碎片里的颤抖,是沈博研叠在鸢尾花里的沉默,也是江清月握在掌心的薄荷糖——在星轨交错的瞬间,共同点亮了整个寒冬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