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翊却不松手,反而将她手腕轻轻一扣,吻了下去,在锁骨下方一道淡红旧痕。韩嫣浑身一颤,那吻如烙印般灼烧着她的肌肤,仿佛将她心底最隐秘的悸动尽数点燃。她想逃,四肢却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任他圈在怀中,呼吸交缠,暖意如潮水般漫过心堤。
窗外,晨风拂动檐角铜铃,叮咚一声,清越悠远,像是自梦中拨响的弦音。琉璃台上更漏水珠顺着飞檐滴落,敲在琉璃阶上,一声、两声,与她急促的心跳应和着节拍。
玄翊的指尖缓缓抚上她颈侧,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坚定得不容挣脱。他凝视着她,眸光幽深如夜,酒意未散,却已清明几分。“你父亲韩仲,今已授山西守备之职,五日后启程赴任。圣上念韩家忠良,特允其入京辞行,……会在普宁寺外候驾。”
“殿下……”她声音微哑,目光微动。自入宫一别与家中已有三年未见。她自幼丧母,唯兄长父亲相依为命,前年父亲因边功擢升,却被权臣压制,久不得调任,兄长也无所建树。如今骤闻此讯,心潮翻涌,几乎站不稳。
“殿下……早就知道了?”她当时声音微颤,几乎带着哽咽。
“上月便知。”他扣住她手腕,在锁骨下方落下一吻,温热的唇如烙印般灼烧着她的肌肤。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本宫自不会叫你明珠暗投。”
韩嫣只觉心口一热,眼眶发热,指尖攥紧袖中帕角,几乎要落下泪来,静静俯在他肩头,“奴婢……听殿下的。”
三日后,南京万寿山普宁寺落成大典。
金顶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九重飞檐如凤展翅,琉璃台下香炉列阵,檀烟袅袅升腾,与山间云雾交融,恍若仙境降临凡尘。黄幔垂地,宫灯成列,太监宫女分列两侧,肃穆迎宾。钟鼓齐鸣,梵音悠扬,响彻山谷,惊起飞鸟无数。
达赖喇嘛身披绛红袈裟,手持念珠,缓步登阶。淳化皇帝亲迎于山门,玄翊立于侧后,蟒袍玉带,神情肃穆。百官伏地叩首,钟鼓齐鸣,梵音悠扬,天地为之肃然。
韩嫣一身青缎窄袖男装,束发戴冠,腰佩短剑,模样俊秀清冷,混在侍卫队列中,低眉顺目,心跳却如鼓点般急促。山门前,百官列候,黄伞仪仗已备。她目光急扫,在偏列之中终于寻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铁甲未卸,须发微霜,正是父亲韩仲。他身披新制守备官袍,肩绣云鹰纹,腰佩铜符,虽未列入正班,却昂首挺立,脊背笔直,一如当年边关月下执戈巡夜的模样。
她眼眶骤然发热。
玄翊奉旨讲解《坛城图》。檀香缭绕,佛幡低垂,他立于壁画前,声调沉稳,字字清晰。
韩仲正立于阶下,闻言抬首,见旁立一小将,眉目清秀,身着蓝缎窄袖袍,佩刀未出鞘。那一瞬,他浑身剧震,双膝几乎软倒。
那是……那是他的女儿!
三年不见,她竟已长成这般模样。可那眉宇间的倔强,那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分明是幼时捧书诵读、伏案习武的韩嫣!他嘴唇颤抖,喉头哽咽,却不敢呼喊,唯恐惊动圣驾。他只能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这三年错过的光阴,尽数刻入眼底。
玄翊不动声色,手中拂尘轻点壁画一角,声音不高,却恰好传入韩仲耳中:“此乃护法明王,主断执念。”韩仲会意,双膝触地,香灰沾袍。韩嫣上前扶起,玄翊侧目,见父女相视无言,只点了点头,转身引僧众入殿。达赖喇嘛的诵经声自殿外传来,玄翊缓步而出,合掌行礼,袈裟金线在日光下流转。他未看二人,只袖中手指轻勾,示意速离。
僻静回廊外是一片桃林,花开正盛,粉霞如云。韩仲与女儿相见,老泪几欲纵横。
韩嫣跪地叩首,两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只化作,“爹……”
“好,好……”韩仲颤声扶起她,双手抚过她肩头,又摸了摸她的发冠,老泪几欲纵横,“你瘦了……可还安好?”
“女儿很好。”韩嫣强忍泪水,低头应道,“父亲如今得授要职,女儿心中……甚慰。”
韩仲凝视着她,眼中既有慈爱,又有痛惜。他知道女儿入宫为婢,必经无数委屈。可眼下人前,他不能多问,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玄翊立于数步之外,背手而立,望向远山云霭。风吹动他玄色蟒袍,金线在日光下流转如星河。良久,韩仲走来,郑重跪拜:“殿下厚恩,臣没齿难忘。”
玄翊扶起他,声音沉稳:“韩将军戍边二十年,忠勇可嘉。自今日起,山西三卫,尽归你节制。望你不负圣恩,守土安民。”
韩仲叩首再拜,声音哽咽:“臣愿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韩嫣望着父亲与玄翊在梅影下低语,风动衣袂,雪落无声。她抬眸望向那道挺拔身影——玄翊立于佛殿前石阶之上,蟒袍玉带,冠冕垂旒,神情肃穆如古松寒雪。朝阳洒在他肩头金线绣成的蟠龙纹上,熠熠生辉。他不动,却自有威仪逼人;他不语,却令百官屏息;雷霆手段,不动声色地将韩家兵权纳入麾下,悄然织就一方势力。
风起,吹落一树梅花,落在她肩头,也落在他掌心。
当夜,韩仲的奏折呈上御案。淳化帝朱笔圈出“火器操练”四字,批曰:“着兵部议行。”玄翊在昭宁阁翻阅折子,指尖掠过韩仲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