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子

混沌的时空碎片在云昭周身呼啸而过。她刚刚撕开了那道阻隔现世与混沌废墟的界膜，代价是永夜城积蓄百年的魔气与十万阴兵尽数湮灭。眼前并非预想中的仙宫残骸，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景象——

无数巨大如星辰的尸骸在虚空中漂浮、腐烂。它们有的形似人形却生有千目，有的如巨鲸骨架却缠绕着枯萎的藤蔓，更多的则是无法名状的、由几何光斑与血肉混合的恐怖存在。腐败的仙灵之气与污秽的混沌能量交织，形成粘稠如血浆的“空气”。这里没有光，只有尸骸自身散发的、行将熄灭的磷火。

“欢迎来到坟场，小灾厄。”一个嘶哑的声音直接在云昭识海响起。

她循声望去，瞳孔骤缩。一具庞大到难以估量的仙尸颅骨顶端，端坐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残破不堪、依稀能辨出玄天宗制式的道袍，面容枯槁如厉鬼，唯独一双眼睛，是熔化的黄金般的竖瞳！

“莫...无涯？”云昭惊疑不定。那面容轮廓依稀是师父，但气息却如这片混沌废墟本身般古老、死寂，带着令她灵魂颤栗的威压。

“曾是。”竖瞳人影发出骨骼摩擦般的笑声，“现在，不过是寄居在这具‘守墓者’遗骸中的一缕残魂，一个目睹了仙界终末的...看门狗。”他指了指身下巨大的颅骨，“这就是最后一位试图修补仙界的天尊，被‘它们’啃食殆尽。”

“它们是谁？”云昭警惕地悬停在尸骸间，骨笛在丹田发出不安的低鸣，笛身上的九轮黑日纹路灼灼燃烧，抵御着周遭的侵蚀。

“蛀虫。清道夫。规则的癌变。”竖瞳莫无涯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我们称之为‘噬道者’（Devourers of Dao）。它们诞生于法则的崩坏缝隙，以世界本源为食。仙界就是被它们蛀空、啃噬，最终崩塌。修仙者所谓的飞升...呵，不过是主动跳进它们的餐盘罢了。”

云昭脑海中闪过吞噬楚云霄、洛清霜乃至莫无涯元婴时的画面，一种冰冷的明悟贯穿灵魂：“玄冥圣体...”

“正是！”竖瞳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灾厄之体’？不！那是被篡改的污名！你们是仙界最后的‘免疫之种’（Seeds of Immunity）！是天道在崩坏前，倾尽最后力量投入轮回长河的‘疫苗’！”

他指向云昭：“你吞噬灵力、血肉、魂魄甚至天劫的本质，是模拟‘噬道者’的掠食行为！玄冥圣体并非魔功，而是天道赋予的、唯一能对抗并最终‘消化’噬道者的武器！你的父亲，我的兄长，他看破了这个真相，所以他试图吞噬整个修仙界，用亿万修士的灵蕴强行冲击仙界废墟，重新点燃天道之火...可惜，他失败了，被恐惧真相的‘守旧者’们污蔑为魔头，联手诛杀！”

云昭如遭雷击。乞丐巷的鄙夷、玄天宗的暗算、莫无涯的利用、整个修仙界的追杀...所有的苦难与挣扎，所有的罪孽与血腥，根源竟在于此？她不是灾厄，她是被选中的...清道夫？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云昭的声音冰冷刺骨，周身黑焰翻腾，九轮黑日的虚影在背后若隐若现，与竖瞳金光分庭抗礼。

“因为‘它们’已经嗅到了你的味道。”竖瞳莫无涯的视线穿透虚空，望向废墟深处，“仙界虽亡，但残骸中仍有无数苟延残喘的‘噬道幼虫’。你突破化神，撕裂界膜，如同在死寂的黑暗森林中点燃了火炬。看——”

顺着他所指，云昭看到远方几具较小的仙尸残骸内部，蠕动着粘稠的、半透明的阴影。它们形态不定，散发出极度贪婪与饥饿的意念，正朝着云昭的方向缓缓“流淌”而来！所过之处，连混沌能量都被“啃食”出真空轨迹。

“吃掉它们，或者被它们吃掉。”竖瞳莫无涯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点点金芒，“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存在的唯一意义。记住，小灾厄，力量不分正邪，只看执掌者用它守护什么...或者，毁灭什么！”

最后一点金光消散，巨大的仙尸颅骨彻底失去光泽，化为尘埃。云昭孤立于混沌废墟，面对汹涌而来的“噬道幼虫”。

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沸腾的兴奋感。骨笛自动飞出，在她手中化作一柄燃烧着九幽黑炎的狰狞骨剑。

“原来如此...”云昭舔了舔嘴唇，眼中血芒大盛，“我这一生，从垃圾堆里与野狗争食开始，就注定是个...掠食者！”

她不再压抑玄冥圣体的本能。丹田处，那个代表化神境界的黑色元婴猛地睁开双眼，同样是一双熔金般的竖瞳！一股比“噬道幼虫”更加纯粹、更加贪婪、更加霸道的吞噬意志轰然爆发！

“吼——！”

云昭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主动冲向那片蠕动的阴影！骨剑挥出，并非斩击，而是形成一张覆盖虚空的黑色巨口！冲在最前的几只“幼虫”被巨口吞噬，瞬间被黑炎炼化、分解！

难以想象的、精纯到极致的本源力量涌入云昭体内！她的化神修为肉眼可见地暴涨！骨骼发出玉质光泽，皮肤下流淌着暗金色的符文，背后的九轮黑日虚影骤然凝实了一分！

但更多的“幼虫”扑了上来！它们无视物理攻击，穿透护体魔气，直接附着在云昭身上，疯狂啃食她的血肉与灵力！剧痛席卷灵魂，云昭甚至能“听”到自身法则被撕裂的哀鸣！

“想吃我？”云昭狞笑，任由那些阴影钻进身体，“那就看看谁的‘胃’更硬！”

她彻底放开玄冥圣体的禁锢！身体化作一个无底的黑洞！主动将周围的混沌能量、仙尸残骸碎片、乃至扑来的“噬道幼虫”全部吸入体内！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浮现出无数诡异的肉瘤和眼球，又在黑炎的煅烧下不断重组、蜕变！

这是一场意志与本能的终极较量！是“免疫之种”对“蛀虫”的吞噬与反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只“幼虫”在云昭体内被炼化成一缕精纯道则时，她悬浮在空寂的废墟中。此刻的她，身形已恢复如常，但气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皮肤如最上等的玄玉，流淌着暗金与血色的纹路。双眸彻底化为熔金竖瞳，冰冷无情，映照着诸天破灭的景象。背后的九轮黑日，已凝实如真正的天体，缓缓旋转，散发出令虚空都为之颤抖的威压。

她的境界，已然超越了化神的桎梏，踏入了这片混沌废墟所能承载的极限——一个全新的、以吞噬与毁灭为根基的境界！

云昭缓缓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缕细微的、不断挣扎的灰色气息，那是“噬道者”最本源的印记。

“疫苗...清道夫...”她低语，竖瞳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不，我要做...新的法则！”

她猛地攥紧手掌，将那缕灰色印记捏碎！同时，她背后的九轮黑日爆发出撕裂混沌的光芒，一道信息洪流冲入她的识海——那是无数仙尸残留的、关于世界法则、关于“噬道者”弱点、关于...如何重塑秩序乃至...创造新天道的碎片！

“嗡——！”

骨笛（或者说骨剑）发出震彻寰宇的共鸣，主动飞向那九轮黑日中央，化作一颗跳动的、漆黑的心脏！

云昭的目光穿透无尽混沌，似乎看到了界膜之外，那依旧沉浸在飞升美梦中、互相倾轧厮杀的修仙界，看到了玄天宗掌门惊疑不定的脸，看到了那些曾视她为蝼蚁、灾厄的面孔。

一抹残酷而冰冷的弧度在她嘴角绽开。

“狩猎...开始了。”

她的身影缓缓变淡，融入混沌，只留下一个冰冷的意志在废墟中回荡：

“这一次，我猎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