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当天，阳光灼热。明德高中的操场上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彩色气球拱门下，毕业生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像一片蓝色的海洋。
柯瑾年坐在主席台侧面的准备区，手中攥着两份演讲稿——一份是经过校长和父亲审核的、中规中矩的版本；另一份则藏在文件夹夹层里，边缘因为反复修改而起了毛边。
"紧张吗？"班主任林老师递给他一瓶水。
柯瑾年摇摇头，目光扫过台下的观众席。父亲坐在前排，西装笔挺，表情严肃；母亲在一旁小声提醒他整理领带。再往后几排，陈昊正夸张地对他挥手。但那个他最想看到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下面，请毕业生代表、学生会会长柯瑾年同学致辞。"
掌声响起。柯瑾年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话筒架调整得有点高，他伸手将它降低几厘米——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祁阳总嘲笑他"连话筒都要调到完美高度"。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开场白是标准的套话。柯瑾年的声音平稳，目光却不断扫视着观众席。难道祁阳改变主意了？还是他继父又...
就在这时，操场后方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不合规的红色连帽衫的身影溜了进来，靠在最后一排的栏杆上。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柯瑾年也能认出那头乱蓬蓬的栗色卷发和闪闪发亮的耳钉。
祁阳来了。
柯瑾年的声音顿了一下。他轻轻将准备好的演讲稿折好，放进口袋，然后做了一个让全场哗然的动作——他关掉了提词器的电源。
"抱歉，我想说些不一样的。"
台下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校长皱起眉，父亲则直接站了起来，又被母亲拉回座位。
"在明德的三年，我一直是大家眼中的完美学生。"柯瑾年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从不违反校规，从不质疑权威，从不...做真实的自己。"
观众席安静下来。后排的祁阳站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直到最近，我才明白这所学校的某些规则是多么荒谬。"柯瑾年继续道，"为什么男生不能留长发？为什么课余爱好要被分为'有用'和'无用'？为什么一个学生的价值只由分数决定？"
校长脸色铁青，不断向柯瑾年做"停止"的手势。柯瑾年视而不见。
"更荒谬的是，我们默许了一个学生因为家庭背景而被区别对待。"他的声音越来越有力，"祁阳同学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他的画作充满生命力，他的创意让艺术节大放异彩。然而只因为他的继父有暴力倾向，学校就准备默许他被迫转学？"
台下一片哗然。苏雨晴脸色煞白，而祁阳的继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观众席上——正愤怒地推开人群向前挤。
"我在此正式要求学校调查苏雨晴同学擅自联系祁阳继父的行为，并撤销对祁阳的不公正处理。"柯瑾年直视校长的眼睛，"如果这些都不被理会，那么所谓的'优秀毕业生'称号，我也不稀罕。"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枚炸弹，在操场上引爆。父亲猛地站起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打断——祁阳站在最后一排，用力鼓掌，掌声在寂静的操场中格外清脆。
接着，陈昊跳起来加入鼓掌，然后是几个艺术社的学生，很快，几乎半个操场都响起了掌声。
祁阳突然离开座位，向主席台跑去。他的红色连帽衫在蓝色海洋中格外醒目，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拦住他！"校长对保安喊道。
但祁阳已经灵活地钻过人群，跳上了主席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高高举起："想听听苏雨晴是怎么密谋联系我继父的吗？"
录音笔里传出苏雨晴清晰的声音：「我表哥说那个酒鬼一直在找他儿子要钱...只要告诉他祁阳在明德，他肯定会来闹事...」
全场哗然。校长面如死灰，而苏雨晴已经捂着脸跑出了操场。祁阳的继父也被几个男老师拦住，正骂骂咧咧地被请出校园。
在一片混乱中，柯瑾年与祁阳站在台上，四目相对。祁阳的嘴角还挂着那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但眼睛亮得惊人。
"你这个疯子。"祁阳低声说，"就这么毁了自己的完美形象？"
"值得。"柯瑾年只回了两个字。
台下的骚动逐渐平息。校长勉强宣布典礼继续，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程序上了。毕业证颁发环节，当柯瑾年的名字被叫到时，全场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比他作为优秀毕业生致辞时热烈得多。
典礼结束后，柯瑾年在校园后门的老梧桐树下找到了祁阳。后者正靠在树干上，用铅笔在毕业证书背面涂鸦。
"画什么呢？"柯瑾年走近问道。
祁阳把证书转过来——上面是两个简笔小人，一个戴眼镜的正在演讲，另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向他竖起大拇指。
"纪念某人今天的壮举。"祁阳笑着说，"你爸没杀了你？"
"差不多。"柯瑾年推了推眼镜，"他拒绝和我说话，说等我'清醒'了再谈。"
"啧，那我岂不是害你家庭破裂？"
"早就该破裂了。"柯瑾年轻声说，"谢谢你让我有勇气戳破它。"
夕阳西沉，为两人的侧脸镀上金边。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掌声。
"今晚有空吗？"柯瑾年突然问，"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祁阳挑眉："又是观景台？"
"比那更好。"
晚上八点，柯瑾年站在学校天文台的楼梯口等待。这是明德最高的建筑，平时锁着，只有天文社活动时才开放。他用了学生会长的最后一点特权借来了钥匙。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祁阳穿着那件红色连帽衫，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他看到柯瑾年，眼睛一亮："哇，优等生也会撬锁了？"
"是正规借来的。"柯瑾年无奈道，递给他一把钥匙，"留着吧，纪念某人第一次为朋友冒险。"
"朋友？"祁阳把玩着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只是朋友？"
柯瑾年的耳根瞬间红了。他转身走向天台："...上来吧。"
天台的视野比观景台更开阔。整个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夜空清澈得能看见银河。祁阳趴在栏杆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这地方太棒了！怎么早不带我来？"
"以前不敢。"柯瑾年站到他身边，"这是学校'禁止进入'的区域之一。"
祁阳大笑："所以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柯大会长决定反抗全世界？"
"不是全世界。"柯瑾年转向他，声音轻柔却坚定，"只是那些不值得遵守的规则。"
两人的手臂在栏杆上轻轻相碰。祁阳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没有移开。
"我考上国美了。"沉默片刻后，祁阳突然说，"插画专业，拿了新生奖学金。"
柯瑾年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收到的通知。"祁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想等你也确定了学校再说的...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
"太好了！"柯瑾年由衷地说，"你的画那么棒，早就该..."
"你呢？"祁阳打断他，"清华还是北大？"
柯瑾年摇摇头："我报了南大的心理学。"
"心理学？"祁阳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物理吗？"
"我想弄明白..."柯瑾年看向远处的灯火，"为什么有些人宁愿压抑真实的自己，也要满足别人的期待。还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整天惹麻烦的家伙念念不忘。"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祁阳转过身，正对着柯瑾年，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喂，柯瑾年。"
"嗯？"
"我喜欢你。"祁阳说得又快又轻，像是怕被打断，"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要亲你的那种。"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柯瑾年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闻到祁阳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沾着的星光。
"我先说的。"柯瑾年突然道。
"啊？"
"我喜欢你。"柯瑾年一字一顿地重复，"在观景台那天就想说了。"
祁阳的眼睛瞪大了，随即笑成一弯月牙："搞什么，原来完美先生也会抢答？"
柯瑾年没有回答，而是俯身吻住了祁阳的嘴唇。那个吻很轻，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和夏日夜晚的温热。祁阳愣了一秒，随即热烈地回应，手指紧紧攥住柯瑾年的衣领，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银河已经悄悄改变了角度。祁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毕业礼物。"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的指南针，古铜色外壳上刻着两个字母：K&Q。
"这样你就不会迷路了。"祁阳帮他戴上，"无论去哪里。"
柯瑾年也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卷轴——是他亲手绘制的城市地图，标注了所有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以及更多他想和祁阳一起探索的角落。
"周末我们可以轮流当导游。"柯瑾年说，"我去你的城市看画展，你来我的学校听讲座。"
祁阳接过地图，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坐标："听起来不错。"
"还有，"柯瑾年补充道，"我租了间小公寓，离两所学校都不远。周末可以...一起住。"
祁阳的眼睛亮了起来："柯瑾年！你学会未雨绸缪了！"
夜风轻拂，两个少年肩并肩站在城市之巅，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无尽星空。祁阳突然举起手机："合照！"
柯瑾年下意识要整理头发，却被祁阳一把拉住："别动，就这样最好。"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祁阳突然亲在柯瑾年脸颊上。照片里的柯瑾年眼睛微微睁大，耳朵通红，而祁阳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发给你了。"祁阳摆弄着手机，"我的锁屏和壁纸都要换成这张。"
柯瑾年看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笑容，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下着小雨的傍晚，祁阳撑着伞对他说"我很久没那么开心了"。
而现在，他想让这个笑容永远停留。
"祁阳。"柯瑾年轻声唤道。
"嗯？"
"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
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闪烁，如同无数等待被点亮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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