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银针

“母亲节即将来临，我该送给妈妈什么礼物呢……”我自言自语，不经意间瞥见了妈妈的身影。妈妈正在洗碗，右手拇指上的裂纹因长时间浸泡在冰水中而泛白，宛如一片冻僵的银杏叶紧贴在玻璃上。水珠沿着她弯曲的手指滑落，在瓷碗上绽放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妈妈需要一副新手套。”我思索着，拿起了妈妈正准备丢弃的旧衬衫。

台灯将小书桌照得如同一个温暖的孤岛。我对着妈妈晾在椅背上的旧手套描摹纸样，铅笔轻轻扫过那些补丁重叠的掌心，有些地方薄得几乎透明，如同蜻蜓的翅膀。正当我准备用剪刀裁剪布料时，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给我裁裤子时，总会在布边涂上一层肥皂——这样剪出来的线条才会平滑。

第一针就歪斜地扎进了我的食指。血珠滚落到棉布上，绽放成一朵暗红的小梅花。我模仿妈妈平日的做法，将针尖在头发上蹭了蹭，线头果然变得顺从。银针在布料中穿梭，宛如一条灵活的小银鱼。然而线绳开始打结，我不得不三次扯断后，将线头含在唇间润湿——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缝到拇指关节处时，双层布料顽固地错开半寸，线脚歪斜得如同蚯蚓爬过的田埂。台灯已经变得滚烫，第九次拆线时，月光正爬上第十道褶皱。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妈妈深夜为我补袜子的背影，剪刀和针尖的清脆响声中夹杂着挂钟的滴答声，她将布料对着光线反复比对，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她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及我的床头。

妈妈发现这个秘密是在一个深夜。她浅眠醒来，我正在给手套锁边。线头突然打了个死结，我急得用牙去咬，抬头时意外地看见床边摇曳的影子。“你在缝什么？”在暖黄的灯光下，她眼角的皱纹似乎泛起了涟漪。我慌乱地将满是针眼的手套塞进书包，却无意中瞥见她悄悄地将膏药放在桌角。妈妈的眼圈比影子还黑，眼眸比月夜还深邃。

清晨，我把手套塞进妈妈装满公文的公文包。靛青色布料染上了晨光，歪扭的针脚在逆光中竟像撒落的星子。晚上看见她握着笔写草稿，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绣残的半朵雪花——本该是六瓣的花，只拙劣地绽开三瓣。

今天早上，母亲的手套静静地叠放在玄关柜上。右侧手套无名指位置多出了一个补丁，细密的针脚沿着我粗糙的缝线重新走了一遍，在布料上绣出了完整的六瓣花。阳光穿透窗棂，那些交错的线迹泛着微光，仿佛银河坠落在靛青色的苍穹，而我们各自缝补的星光，正在温暖的经纬里悄然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