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第一场雪落满京城,将侯府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苍白。沈惊瓷站在庭院中央,任由雪花落在发间肩头,寒意透过单薄的素裙渗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口的冰冷。她手中紧攥着半块染血的沈家令牌,令牌边缘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如同二十年前那场灭门大火烙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崔佑安从回廊那头走来,玄色狐裘大氅衬得他身姿挺拔,雪花在他发间融化成水珠,却丝毫未减他眼中的锐利。他看着雪中的沈惊瓷,像一尊易碎的玉像,眼中却燃着与这寒天冻地格格不入的火焰——那是混杂着愤怒、失望,以及某种偏执的占有欲的火焰。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江南的‘瓷娘’玩够了?”
沈惊瓷抬起眼,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融化成水珠,与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崔佑安,”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异常清晰,“我们该做个了断了。”
她摊开手掌,半块令牌与几张泛黄的血书静静躺在掌心。那是她耗尽心力搜集到的证据——老猎户的口录、黑市商人的血书、甚至还有当年参与灭门的一名伤兵临终前的忏悔信,每一个字都指向同一个名字,每一道痕迹都浸着沈家满门的血。
崔佑安的目光落在那些证据上,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慌乱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惊瓷,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漠然。“所以,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沈惊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强撑着挺直脊背,“知道二十年前百草谷的火是谁放的,知道我父母兄长是谁下令杀的,知道你接近我、收留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她想起那些年为他熬制的汤药,想起他“咳血”时自己的心疼,想起他伪装病弱时自己的担忧——如今想来,全是他精心设计的戏码。他用她的真心做饵,钓取沈家的秘宝与医书,用她的信任做盾,掩盖他沾满鲜血的双手。
“骗局?”崔佑安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又有一丝令人胆寒的偏执,“惊瓷,你以为这世上有纯粹的真心吗?在我救下你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你我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一起。”
“救下我?”沈惊瓷猛地抬眼,眼中燃起滔天恨意,“你是救下了我,还是留下了唯一的活口,方便你日后从我这里套取沈家的秘密?!”
崔佑安上前一步,雪花在他周身翻卷,他身上的狐裘大氅带着温热的气息,却让沈惊瓷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是,我是为了‘续命玉’和《青囊玄机》。”他终于不再伪装,坦然承认,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达成目的的冷酷,“百草谷挡了我的路,沈家的秘宝是我必须得到的东西。至于你父母兄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惊瓷因愤怒而颤抖的脸上,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不过是必要的牺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必要的牺牲?!”沈惊瓷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混合着雪花滑落,“那是我的家人!是活生生的人命!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无情?!”
“冷血?”崔佑安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被她狠狠拍开。他的指尖僵在半空,眼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沈惊瓷,你记住——从你踏入我身边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我的。百草谷是牺牲,沈家是垫脚石,而你,是我这场棋局里,最重要的战利品。”
“战利品?”沈惊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雪花落在她的脖颈里,冰凉刺骨,“所以你对我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照顾,全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把我变成你的所有物?”
“温柔?”崔佑安逼近她,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我对你的温柔,难道不是真的?我为你挡开杀手时的保护,难道是假的?我看着你为我担心时的悸动,难道是假的?”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苦。“惊瓷,我承认我利用了你,承认我策划了一切,但我对你的感情……”
“住口!”沈惊瓷猛地打断他,眼中是彻底的绝望与憎恨,“你的感情?你的感情就是把我困在你身边,看着我为杀父仇人动心,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举起手中的令牌,指向崔佑安,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崔佑安,你听着——我沈惊瓷,从今日起,与你恩断义绝,不共戴天!你欠我沈家的血债,我会用你的命来偿还!”
“偿还?”崔佑安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他猛地伸手,死死攥住沈惊瓷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沈惊瓷,你以为你走得掉吗?你是我的,从过去到现在,直到将来,你都只能是我的!”
他的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那是一种扭曲的占有欲,让沈惊瓷感到一阵彻骨的恐惧。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放开我!”她厉声喝道,“你这个疯子!”
“疯子?”崔佑安低笑,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为了你,我甘愿做个疯子。惊瓷,别再试图逃离我,否则……”
他没有说完,眼神却已说明了一切。那是一种威胁,一种警告,仿佛在说,如果你敢离开,我不介意让你重蹈百草谷的覆辙。
沈惊瓷看着他眼中疯狂的光芒,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崔公子,也不是那个忍辱负重的玉衡君,而是一个被权力和占有欲吞噬了灵魂的恶魔。
她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崔佑安,”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困住我的人,但你困不住我的心。从你承认一切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只剩下血海深仇。”
崔佑安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他想要反驳,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已苍白无力。
他缓缓松开手,沈惊瓷立刻后退几步,远离他的触碰。雪花落在她和他之间,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想走?”崔佑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沈惊瓷没有回答,只是转身,一步一步向侯府大门走去。雪花落在她的身后,将她的脚印覆盖,仿佛要抹去她曾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
崔佑安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朵妖异的花。
“沈惊瓷,”他低声呢喃,眼中是偏执的疯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你逃不掉的。这天下之大,只有我身边,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雪越下越大,将侯府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一场彻底的决裂,在漫天飞雪中上演。曾经的温情脉脉化为泡影,只剩下血海深仇和无法摆脱的纠缠。
沈惊瓷知道,离开侯府只是开始,前方的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她别无选择,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她也要为家人讨回公道,也要挣脱崔佑安为她编织的囚笼。
而崔佑安,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风雪中,眼中的偏执与占有欲越来越浓。他不会让她走,永远不会。这场棋局,他还没有下完,而她,永远都是他最重要的那颗棋子,也是他最想占有的珍宝。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恩怨情仇,都掩埋在这片冰冷的白色之下。但有些伤口,有些仇恨,却在这风雪中,愈发清晰,愈发深刻。彻底的决裂,只是另一场纠缠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