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表躺在邮箱角落三个月,直到被便利店过期便当的腐臭味勾出来。纪以宁蹲在储物间划开手机,参赛保证金的数字像把生锈的剪刀,直接绞碎了她刚燃起的期待——八千块,够付三个月房租,够给弟弟买最新款球鞋,够让母亲半年不再打电话哭穷。但页面底部“入围作品:《潮汐》”的字样,又让她想起某个失眠夜,在便利店后巷画下的第一稿草图。
“你拿什么参赛?穿你那件起球的卫衣走秀?”李雯把啤酒罐重重砸在桌上,铝皮凹陷的声响惊飞了窗台的麻雀。纪以宁盯着手机里的余额,上周刚给家里转完弟弟的游戏机钱,卡上还剩七百三十二块。她想起仓库里滞销的临期饮料,老板说谁能清完库存就给三成提成。接下来的半个月,她见人就推销:“买两箱送开瓶器,生产日期只差一周而已。”有天暴雨,她抱着淋湿的纸箱追公交,指甲在塑料箱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出发前夜,行李箱塞满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布料。李雯扔来个皱巴巴的信封:“五千块,算我投资。”里面还夹着张便利贴,歪歪扭扭写着“要是敢输,回来给我洗半年咖啡杯”。纪以宁把信封塞进内衣夹层,摸到里面硬邦邦的银行卡——那是她拉黑母亲号码前,最后一次转账剩下的钱。
新加坡A市的会展中心像座钢铁巨兽,玻璃幕墙映出她破旧的行李箱。报到处的工作人员反复核对证件,目光扫过她磨破的帆布鞋,嘴角扯出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后台更像修罗场:隔壁团队的设计师穿着定制西装,助手举着平板汇报面料参数;她的模特是个兼职大学生,试衣时紧张得直撞衣架,把半成品的裙摆勾出个洞。纪以宁蹲在地上,用牙咬断线头,血腥味混着廉价棉线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走秀前半小时,音响设备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工作人员来回奔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慌乱的鼓点。纪以宁攥着模特的手,摸到对方腕骨凸起得硌人。“别怕,”她扯下脖子上戴了十年的红绳,系在对方手腕上,“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说能挡灾。”其实那只是块从地摊淘来的玉坠,边角还缺了个口。
T台的追光灯亮起时,纪以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模特迈出第一步,裙摆上手工缝制的贝壳片突然卡住高跟鞋——那是她在海边捡的,用生锈的铁丝串成流苏。观众席传来细微的骚动,纪以宁屏住呼吸,看着模特咬牙踢掉鞋子,赤脚走完了全程。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贝壳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场馆里格外清晰。
颁奖环节,主持人念出“第一名”时,纪以宁上台,很多人的目光看着女孩。当然导演也是女孩,因为这是独属于女孩的归宿。世界上有女孩真好。
走出场馆时,暴雨倾盆而下。纪以宁站在屋檐下,摸出手机删掉了所有家庭群聊。远处商场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时装秀,镁光灯下的模特笑容完美,裙摆价值连城。她低头看自己被雨水泡发的帆布鞋,突然笑出声——原来真正的开始,从来不是踩着水晶鞋登场,而是敢在泥泞里,把碎玻璃磨成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