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重逢

纪以宁在公园长椅边看见林小满时，她正低头用鞋跟碾着烟蒂，枯叶沫子混着烟灰粘在运动鞋边。两人眼神撞上的瞬间，林小满手指一哆嗦，烟蒂掉在地上滚了两圈，被风刮进了旁边的排水口。纪以宁扯了扯起球的卫衣袖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那边有家咖啡店。”

咖啡厅暖气开得足，林小满摘下帽子时，纪以宁瞥见她耳后有撮白头发。“两杯美式。”纪以宁对服务员说，林小满突然开口：“我要黑咖啡。”——以前她总往咖啡里狂倒糖浆，说苦得像喝药。

咖啡端上来，林小满的杯子一直没动。“医生说我剩不了几个月了。”她用指甲刮着杯口的咖啡渍，“胃癌，晚期。”纪以宁手里的勺子“叮”地掉进杯子，溅出的咖啡滴在虎口，凉飕飕的。她想起初中时林小满哭着说被她爸打的那晚，自己嫌烦，甩开了她的手。

“当年我说你装可怜……”纪以宁盯着杯里打转的勺子，“我家那时候也快没钱交房租了。”林小满突然笑了，笑声跟漏气似的：“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隔壁桌的小孩打翻了水杯，哭声刺破沉默。纪以宁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以前的事，”她看着林小满猛地睁大的眼睛，“就算了，到此为止。”

林小满的手“啪”地拍在桌上，咖啡杯晃了晃。“纪以宁！”她的声音发颤，纪以宁没接话，转身就往门口走。推开玻璃门时，冷风灌得她一哆嗦。她在玻璃倒影里看见林小满追了两步，又停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街上的风卷着塑料袋乱跑，纪以宁裹紧外套往前走。身后咖啡厅的门又响了一声，她没回头。知道林小满没跟上来，就像知道小时候一起埋在树下的玻璃弹珠，早被泥土啃得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