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遗书

暴雨冲刷着图书馆的彩色玻璃窗，将室内光线切割成破碎的色块。苏黎蜷缩在特藏室的角落里，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无线电噪音。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梁警官被抬上救护车时，血滴在台阶上形成暗红色的小溪。

等最后一名警员离开后，苏黎从古籍柜后面爬出来。她的手指还在发抖，却准确地摸向那个熟悉的位置——《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程晓最后触碰过的那本书。

诗集比她记忆中更沉。翻开第13首诗时，一张对折的纸片飘落在地，不是程晓藏的记忆卡，而是一封字迹熟悉的信：

「给发现这封信的人：

当你读到这些字时，我应该已经和晴在一起了。父亲雇的人不会放过我们，但至少死亡无法再将我们分开。

请把501室的蓝盒子交给《晨报》记者陈默，密码是晴第一次吻我的日期。这很重要，里面有关键证据。

别相信警察，副局长收过父亲的钱。

如果我也失败了，请至少让世界知道真相——我们的爱不是病，病的是这个把活人变成殉葬品的世界。

——沈星辰 10.3凌晨」

字迹在结尾处变得凌乱，像是匆忙中写就。苏黎翻到背面，发现还有一行小字：「P.S. 晴喜欢第13首，说那是写给我们。」

她的视线模糊了。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大到盖过了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果然在这里。"程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浑身湿透，右臂缠着临时绷带，"警方带走了记忆卡，但没发现这个？"

苏黎默默递过遗书。程晓读完后，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6月12日，暴雨那天。图书馆监控应该拍到了她们..."

"陈默三年前就离职了。"苏黎划着手机屏幕，"现在在城郊经营一家独立书店。"她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书店地址就是南岸公寓楼下！"

程晓小心折好遗书："我们得再去一次501室。"

雨水在消防梯上汇成细流。当她们再次站在501门前时，门锁已经被破坏，屋内一片狼藉——抽屉全被拉开，床垫掀翻，连地板都有被撬动的痕迹。

"他们在找蓝盒子。"程晓跪在衣柜前，摸索着内壁的刻痕。当她的手指触到"L&S"中的"S"时，木板突然松动，露出一个暗格。

蓝色金属盒约莫字典大小，锁是四位数字密码。程晓输入"0612"，锁纹丝不动。

"不是第一次接吻的日期..."苏黎突然夺过盒子，"是她们第一次在借阅卡上对话的日子！"

她输入"0315"——3月15日，林雨晴最初写下"我该如何留住你"的那天。锁扣弹开了。

盒子里整齐码放着几样物品：一支录音笔、三张SIM卡、一叠银行转账复印件，以及医院诊断书——沈星辰的就诊记录显示，她曾被强制接受"性取向矫正治疗"，签署人正是她父亲。

程晓按下录音笔开关，沈父冰冷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李威，下周三前必须解决林雨晴这个麻烦。制造场意外，要像交通事故...星辰那边我会处理，送她去瑞士疗养院..."

录音日期是10月1日。苏黎翻看那些转账单，收款方全是锐盾安保，备注栏写着"特殊服务费"。

"这是谋杀证据。"程晓的声音发颤，"但怎么证明录音里的人..."

"看这个。"苏黎举起一张SIM卡，"林雨晴的日记里提到过，她偷偷复制了沈星辰的通话记录！"

雨点敲打窗户的节奏越来越急。程晓突然抓起所有证据塞进背包："去陈默的书店，现在！"

她们刚跑到三楼，楼下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程晓拉着苏黎躲进防火门后，透过缝隙看见李威带着两个壮汉正往上爬，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金属探测仪。

"分头走。"程晓把蓝盒子塞给苏黎，"你走消防梯，我去引开他们。"

没等苏黎反对，程晓已经冲了出去，故意踢翻走廊上的空罐头。脚步声立刻转向她的方向。苏黎抱紧盒子，从锈蚀的消防梯爬下去时，铁栏杆在雨中滑得像涂了油。

巷子里的积水没过了脚踝。苏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身后隐约传来怒吼声。转过第三个拐角时，"星辰书店"的木质招牌在雨中摇晃。

推门进去的瞬间风铃大作。柜台后的男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蓝盒子时骤然睁大。

"陈记者？"苏黎上气不接下气，"沈星辰让我..."

男人迅速拉下卷帘门，接过盒子熟练地输入密码。当他看到诊断书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终于等到这个了。"

他从书架后取出手提电脑，插入SIM卡和录音笔："三年前我就怀疑这不是意外，但所有报道都被压下来了。"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憔悴的脸上，"沈家买通了整个采编部。"

"现在怎么办？"苏黎望向窗外，巷口有人影晃动。

陈默已经将文件打包上传："我有个大学同学在BBC工作，还有..."他敲下发送键，"社交媒体自动发布程序，设定两小时后全网推送。"

卷帘门突然被重物撞击。陈默迅速拔下SIM卡塞回盒子，连同电脑一起交给苏黎："地下室通向后巷，去找梁警官！"

"那你..."

"我是记者。"陈默推着她走向储藏间，"总得有人争取时间。"

苏黎刚钻进地下室，就听见卷帘门被撕裂的刺耳声响。她摸黑爬过布满蛛网的通道，推开窨井盖时，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苏黎打了个喷嚏。重症监护室外，张主任正和穿制服的警察低声交谈。看到苏黎，他快步走来："梁队刚脱离危险，证据呢？"

苏黎递过蓝盒子，突然发现侧面有个隐藏夹层——里面是两张叠得极小的船票，和一张照片：林雨晴和沈星辰站在书店门口，举着"星辰雨晴书屋"的手写招牌，笑得那么明亮。

"梁队说这个足够申请搜查令了。"张主任翻看诊断书，"省厅特别调查组已经在路上..."

他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苏黎凑过去看，社交媒体推送如潮水般涌来：#星辰雨晴#话题下，陈默上传的证据正在疯传。录音片段、转账记录、诊断书照片...配文只有一句话："请记住她们相爱过。"

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苏黎手中的照片上。她突然明白沈星辰遗书的意思——她们的故事必须被讲述，因为每一段被掩埋的爱情，都是未寄出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