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锐盾安保公司的玻璃幕墙上扭曲成蜿蜒的河流。程晓站在马路对面，黑色记事本在包里沉甸甸地坠着。公司logo与记事本封底的烫金标志一模一样——盾牌轮廓里嵌着匕首，下方写着"安全无小事"。
"注册资金五百万，法人代表王志强。"苏黎盯着手机屏幕念道，"但实际控股方是沈氏建材，持股比例67%。"
程晓的指尖在咖啡杯沿打转。沈氏建材——沈星辰父亲的公司。监控画面里那个模糊的侧影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方下巴，鹰钩鼻，与讣告照片上的沈父分毫不差。
"看这个。"苏黎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显示着三年前的本地新闻：《沈氏建材千金意外身亡 家族捐赠百万设奖学金》。配图中沈父在捐赠仪式上微笑，右手搭在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肩上，那人胸前别着锐盾安保的工作牌。
程晓放大图片，工作牌上的名字被反光模糊，但下方小字依稀可辨："特勤部主管"。
"我们得进去看看。"程晓合上记事本，"假装是来咨询安保服务的。"
玻璃门自动滑开时，冷气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前台坐着个穿制服的女职员，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
"您好，我们想了解下家庭安防系统。"程晓刻意提高声调，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打。
女职员懒洋洋地推过来一份宣传册："基础套餐三万八，包含两个摄像头和..."
"请问王志强经理在吗？"苏黎突然插话，"朋友推荐的，说他服务特别好。"
女职员的眼神瞬间警觉，口红停在半空："王经理三年前就离职了。"
程晓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与新闻照片里那个"特勤部主管"是同款蛇形设计。她假装不小心碰倒手提包，记事本"啪"地掉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锐盾安保"的logo清晰可见。
女职员的脸色刷地变白。她迅速抓起内线电话："李总，有两位女士...对，带着那个本子..."
五分钟后，程晓和苏黎被"请"进会议室。磨砂玻璃外晃动着几个模糊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紧张感。
"久等了。"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胸牌写着"副总经理李威"。程晓一眼认出他就是新闻照片里戴墨镜的男人，只是现在眼角多了道疤。
李威的目光在记事本上停留了两秒："两位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南岸公寓501室。"程晓直视他的眼睛，"林雨晴和沈星辰的'逃生舱'。"
玻璃外的人影突然静止。李威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程晓注意到那里有个方形凸起——很可能是电击器。
"那是公司财产。"李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涉及客户隐私，请立即归还。"
苏黎突然举起手机："已经上传云端了。包括最后一页的谋杀计划。"
会议室陷入死寂。程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李威的瞳孔在听到"谋杀"二字时剧烈收缩。
"误会。"李威突然笑起来，露出烟熏黄的牙齿，"沈先生只是担心女儿被不良朋友带坏，委托我们做常规调查。"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这里是五万现金，就当补偿二位今天的..."
程晓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沈星辰手腕上的淤青也是'常规调查'？林雨晴的车祸也是？"
李威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慢慢按下了桌下的某个按钮，程晓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快走！"她拽起苏黎冲向消防通道。身后传来李威的怒吼："拦住她们！"
安全出口的门被锁住了。程晓转身冲进电梯，在门关上的瞬间看见三个保安追到走廊。电梯开始下降，苏黎疯狂按着报警键，但指示灯毫无反应。
"他们会在一楼堵我们。"程晓翻出手机，"我发定位给校保卫处张主任，他是我..."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程晓在黑暗中感到电梯厢正在失控下坠，苏黎的尖叫声与金属摩擦声混作一团。
"蹲下！抓紧扶手！"她抱住苏黎蜷缩在角落，想象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电梯在某个楼层停住了，门缝透进一线微光。
程晓用指甲撬开电梯门，外面是地下停车场的B2层。潮湿的霉味中混杂着汽油和橡胶的气息，远处有引擎轰鸣声渐近。
"那边！"她拉着苏黎躲到水泥柱后，刚好看见李威带着保安冲进另一部电梯。
苏黎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的短信：「从货运通道走，红色面包车。快！」
两人对视一眼，程晓摇摇头。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咬咬牙："赌一把。"
货运通道的应急灯泛着诡异的绿光。红色面包车就停在出口处，车门虚掩着。程晓刚靠近，车窗突然降下——咖啡馆老板苍白的脸出现在缝隙里。
"上车！"他声音嘶哑，右手缠着渗血的绷带。
轮胎在湿滑的地面打转时，程晓从后窗看见李威举着对讲机冲出通道。面包车一个急转驶入主路，将锐盾大厦甩在身后。
"他们砸了我的店。"老板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们，左眼肿得睁不开，"要找这个。"他扔过来一个U盘，"监控备份，10月2号的全过程。"
程晓接过U盘，金属外壳上沾着咖啡渍和暗红色斑点。面包车驶过跨江大桥时，老板突然咳嗽起来，方向盘随之晃动。
"您需要去医院。"苏黎探身向前，却被挡开。
"听好。"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弱，"视频最后三十秒...林小姐塞给我这个..."他从衣袋摸出张记忆卡，"当时不明白...现在给你们..."
他的头突然垂向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程晓扑过去稳住方向，发现老板的衬衫后心处有片正在扩散的暗色。
"坚持住！"苏黎翻找急救包，"前面就是中心医院！"
老板的手却死死按住刹车。面包车在路边急停，他艰难地转过身，嘴角渗出血丝："密码...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他的身体突然前倾，额头重重砸在方向盘上。程晓摸向他的颈动脉，触到一片寂静。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车顶的铁皮。程晓望向后视镜，锐盾安保的黑色SUV正从桥那头驶来。她迅速拔出车钥匙，抓起U盘和记忆卡："分开走，老图书馆汇合！"
苏黎钻进路边的人群，程晓则翻过护栏跳下江岸台阶。雨水在石阶上形成细流，她的球鞋几次打滑，手掌在粗糙的水泥面擦出血痕。
桥洞下的流浪汉好奇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女人。程晓蜷缩在潮湿的阴影里，打开手机查看记忆卡内容——需要密码。她输入《荒原》的借阅卡上最早记录的日期：3月15日。
错误。
黑色SUV缓缓驶过桥面，车窗贴着单向膜，但程晓能感觉到有人在扫视街道。她颤抖着输入另一个日期：3月22日，沈星辰第一次回应林雨晴诗句的日子。
文件解锁了。跳出来的不是视频，而是一段音频。林雨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星辰，父亲雇了人跟踪我们...咖啡馆后门有辆灰色面包车，钥匙在花盆底下...去南岸公寓等我，如果一点我还没到...」
录音在此中断，背景里传来男人的怒吼和玻璃破碎的声音。程晓的血液几乎凝固——这正是监控显示沈星辰迟到八分钟的原因。
远处传来警笛声。程晓把记忆卡藏进内衣夹层，混入人行道的人群。转过第三个街角时，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老师！"苏黎浑身发抖，"咖啡馆老板他..."
程晓紧紧抱住她，在女孩耳边低语："去警局没用，沈家肯定打点好了。"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张主任十五分钟前的回复：「已联系市局刑侦队老同学，可信。」
雨幕中，老图书馆的尖顶若隐若现。程晓想起《荒原》里被荧光笔标记的诗句："一堆破碎的意象，那里阳光暴晒"。现在，这些碎片正在她手中逐渐拼合成恐怖的图案。
苏黎突然抓紧她的手臂："有人跟踪我们。"
程晓用余光瞥见报刊亭边戴鸭舌帽的男人，他正对着袖口说话。前方巷口停着辆没熄火的摩托车，后视镜角度刚好反射着她们的身影。
"跑！"程晓拽着苏黎冲进路边正在关门的二手书店。她们穿过堆满旧书的仓库，从后门钻入错综复杂的老巷。
老图书馆的侧门虚掩着，张主任站在阴影里向她们招手。程晓刚踏上台阶，身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她回头看见戴鸭舌帽的男人举起某样东西，在雨中闪着冷光。
"低头！"张主任猛地将她们拉进门内。有什么东西擦过程晓的发梢，深深嵌入木门。
昏暗的阅览室里，穿便衣的中年男子正在检查U盘。他肩上的警徽在台灯下泛着微光。
"我是梁剑，市局刑侦二队。"他调低音量，"张哥说你们掌握了三年前双尸案的新证据？"
程晓刚要开口，图书馆正门突然传来撞门声。梁警官迅速拔出手枪，示意她们躲到书架后方。
"警察！放下武器！"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图书馆回荡。
回应他的是一声消音手枪的闷响。程晓从书缝间看见梁警官肩膀绽开血花，他踉跄着还击两枪，然后重重摔在阅览桌上。
"从后门走！"张主任推着她们往古籍区跑，"梁队已经通知增援了！"
程晓的指尖擦过书架，那些她亲手整理过的书籍此刻像沉默的见证者。她们刚拐进特藏室，前厅就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里！"张主任推开隐藏的消防门，露出狭窄的旋梯。程晓却停在《荒原》原本所在的位置——C排27架。
"你们先走。"她抓起书架上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我得留下些东西。"
当沉重的脚步声逼近特藏室时，程晓迅速将记忆卡塞进诗集第13首的位置，然后把书放回最显眼的地方。她最后看了眼林雨晴和沈星辰曾经驻足的书架，转身冲进消防通道。
楼下的警笛声此起彼伏。程晓在黑暗中下坠，仿佛坠入三年前那个雨夜。现在她终于明白沈星辰为何要迟到八分钟——她在等永远无法赴约的爱人。
而此刻，那本诗集正静静躺在书架上，等待下一个发现秘密的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