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南岸公寓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在生锈的消防梯上敲击出沉闷的声响。程晓站在501室门前，黄铜钥匙在锁孔里卡住了，向左拧到第二圈时才发出"咔哒"的松动声。
"小心——"苏黎话音未落，程晓已经用力推开了门。
陈年的尘埃在门缝泄入的光线中翻滚，三十平米的小屋像被时光冻结的琥珀。程晓的鞋底粘上了某种潮湿的物质，低头看见玄关处两双拖鞋仍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姿态——一双浅蓝色绒面，一双深灰色亚麻。
"有人来过。"苏黎指着鞋柜上的灰尘，那里有几个清晰的指印，"最近几天。"
程晓的视线被客厅书桌吸引。桌面中央并排放着两本深蓝色护照，上面压着一只玻璃海豚镇纸。她戴上手套翻开第一本，林雨晴的照片在闪光灯下泛着青白的光，签证页盖着10月4日的出境章。第二本属于沈星辰，同样的日期，同样的目的地：南太平洋的某个岛国。
"船票！"苏黎从护照下方抽出两张泛黄的纸片，"10月4日下午三点，从东港码头出发..."
程晓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拉开时生锈的滑轨发出刺耳的呻吟，里面整齐码放着票据：家具店的收据、二手书店的采购单、一张被反复折叠的房屋平面图——角落标注着"星辰雨晴书屋"。
"她们真的计划好了一切。"苏黎的声音发颤。
卧室的门虚掩着，程晓推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双人床上铺着素雅的格子床单，两个枕头亲密地挨在一起。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玻璃已经碎裂，照片被撕得只剩右半部分——沈星辰穿着白衬衫站在海边，嘴角有淤青，手腕上缠着绷带。
"这是..."程晓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
苏黎突然倒吸一口气。她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里面装满撕碎的纸片："像是被人故意毁掉的..."
程晓蹲下身，随手拼起几片。碎纸上是一行行诗句，有些字迹被水晕开：
「父亲说这是病/但为什么病痛会/让清晨的咖啡/变得更甜...」
纸箱最底层有个硬皮笔记本。程晓翻开扉页，《星辰观测记录》几个字映入眼帘，下方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范围：4月12日-10月2日。
"是林雨晴的日记！"苏黎凑过来，呼吸喷在程晓耳畔。
程晓直接翻到最后几页：
「10月1日
钥匙拿到了。星辰今天又被父亲打伤，我带她去校医室时，护士看她的眼神让我想杀人。没关系，再过三天...」
「10月2日
父亲知道了。咖啡馆里他举着手机录像，说要发给全校。星辰哭得发抖，我们不得不从后门逃走。明天一点，最后的逃生舱。星辰，这次一定要准时...」
日记在此中断。程晓感到有冰冷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下淌。她想起监控里沈星辰最后出现的时间——10月3日凌晨一点零八分，比约定时间晚了八分钟。
苏黎突然走向衣柜："程老师，你看这个。"
衣柜里挂着几件素色连衣裙和衬衫，下方抽屉里却塞满未拆封的药品。程晓拿起一盒镇定剂，处方签上沈星辰的名字被水渍泡得模糊，开药日期是9月30日。
"她们承受的压力比想象中更大..."苏黎轻声说。
程晓的目光被衣柜深处的阴影吸引。她拨开衣架，发现内壁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擦形成的。最下方的木板上刻着两个字母：L&S，周围环绕着粗糙的心形轮廓。
浴室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磨砂玻璃后隐约有影子晃动。
"有人！"苏黎惊叫出声。
程晓冲过去猛地拉开门——空荡荡的浴室里，淋浴喷头正在滴水。镜子上的水雾组成一个模糊的时间：1:14。
"是巧合吧..."苏黎声音发抖，"水汽凝结的形状..."
程晓望向洗手台，两支牙刷仍插在陶瓷杯里，牙膏盖开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她拉开镜柜，里面整齐摆放着药瓶，最前排的安眠药已经空了。
"程老师！"苏黎在客厅惊呼，"这里有东西！"
程晓跑出去时，看见苏黎正从沙发垫下抽出一本黑色记事本。翻开第一页，陌生的字迹写道：
「观察记录：林雨晴与沈星辰」
"这不是她们的笔迹..."程晓快速翻阅，胃部逐渐收紧。本子里详细记录了两人最后三天的行踪：
「10月1日
林取走公寓钥匙，与沈在图书馆密谈2小时。沈服药3次，情绪不稳定...」
「10月2日
跟踪至咖啡馆。林父出现，对峙过程录像成功。沈出现自残倾向...」
记录在10月3日凌晨一点零五分戛然而止，最后一行写着：
「计划成功。林已处理，沈会自行了断。报酬打入账户。」
程晓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苏黎脸色惨白，正用手机拍下每一页。
"这是谋杀..."程晓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人策划了这一切。"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程晓迅速合上记事本塞进包里，拉着苏黎躲到卧室门后。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是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没人啊..."一个男声嘟囔着，"明明听到有动静..."
脚步声在客厅转了一圈，停在卧室门前。程晓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见一双沾满泥水的工装靴。
"奇怪..."男人蹲下身，床底传来纸箱被拖动的声音，"明明放在这里的..."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程晓感觉苏黎在她身边猛地一颤。
"喂？"男人接起电话，"没找到...可能被那俩多事的女人拿走了...放心，她们跑不远..."
通话结束后，脚步声匆匆离去。程晓又等了五分钟才敢呼吸，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我们得报警。"苏黎咬着嘴唇说。
程晓摇摇头，从包里取出黑色记事本："先弄清楚这是谁的笔迹。"她翻到最后一页，在封底内侧发现一个烫金的公司logo：锐盾安保。
雨又下大了，敲打着锈蚀的窗框。程晓望向书桌上的护照，林雨晴照片里的微笑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突然想起《荒原》里被反复标注的诗句："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现在，这把尘土正从她指间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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