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覆灭如同在北境投下一块巨石,其涟漪效应深远而清晰。
“寒鸦”之名,以铁血手段与雷霆之威,彻底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潜龙舍在秩序下迅速恢复。
柳含烟所需的“紫血藤”与“冰魄草”在“惜时”庞大网络和重金悬赏下,三日内便源源不断运抵。在柳含烟精湛的医术和严格执行的分级隔离、烈酒消毒、焚埋病亡者等措施,肆虐的“斑寒症”疫情终于被及时遏止蔓延。
十日后,柳含烟的一位故交——专精瘟疫急救的江湖名医关河梦,听闻北境惨状,主动赶来相助。他的加入如虎添翼,尤其擅长处理流民中复杂的外伤和并发急症,极大分担了柳含烟的压力。
又经一月余的精心护理与隔离观察,这场瘟疫彻底结束。
林夫子在庆阳府粮食抵达后,严格遵循“寒鸦”指令,公开、透明地放粮施粥。同时,积极配合官府颁布“开垦令”,带头组织尚有气力的流民开垦周边荒地,并分发“惜时”捐拱的耐寒粮种和简易农具,建设屋舍,力求为流民建立长久安身立命之所。
在惜时的帮助下,官府的秩序彻底稳固,煽动者再无容身之地。
锋镝铁铺与炭窑在最高级别的护卫下恢复运转,优先保障了“潜龙舍”防疫所需的铁器、炉具与燃料。
顾清风在柳含烟和关河梦的合力救治下早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胸腹贯穿伤及脏腑,元气大伤,至少需静养半年方能恢复如初。
铁铺暂由其得力副手掌管。
影一带来的审讯结果和战场缴获,最终锁定了幕后黑手。“钻山鼠”等人在酷刑下崩溃,供出受雇于一名自称“鹰使”的神秘人。
瘟疫源头并非直接投毒,而是“鹰使”刻意引导流民饮用被病死动物污染的水源。针对铁铺与炭窑,意在制造混乱并试探“惜时”反应。
关于“鹰使”及其京城后台,喽啰所知有限,仅确认了独特的“鹰隼”印记和一个废弃的接头地点。
然而,在缴获的“鹰使”遗留物品中,影一发现了几枚气味刺鼻、颜色诡异的药丸残渣。柳含烟和关河梦验看后,神色凝重,断定此药丸蕴含数种罕见剧毒植物成分,调配手法极其诡谲阴损,非一般毒师所能为,其风格…竟隐隐指向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的金鸳盟药魔!
“寒鸦”站在焕然一新的潜龙舍外围高地,北境两月余的风霜雨雪在他墨色披风上凝结成冰。幽深的目光扫过这片由混乱绝望走向秩序与希望的土地,面具下的神情无人能窥。
“尊上,”
苏九上前,递上密报。
“京城‘聆风阁’赵掌柜传回确切消息。那‘鹰隼’印记,乃‘安王’殿下私设的秘密机构——‘玄鹰卫’之标识。此机构专行阴私,所用特制弩箭,与顾堂主所中及黑风寨缴获之物完全吻合。兵部记录显示,近半年有数批此类弩箭‘遗失’,去向成谜。”
“寒鸦”眸光冰寒。
亲王…玄鹰卫…兵部…还有那诡异的毒药丸…线索直指皇权阴影下的倾轧,甚至可能牵扯到危险的旧日魔头。
“将所有口供、物证、包括毒药丸样本、‘聆风阁’密报,整理成册,一式双份。”
“寒鸦”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份,秘密储存。另一份,以最隐秘渠道,直送天机山庄庄主方则仕手中。”
“遵命!”苏九领命。
“传令,”
“寒鸦”环视这片浸染了血火与新生的大地,“柳先生与关神医留下,直至流民安置完全步入正轨。林夫子统筹春耕与屋舍建设。锋镝铁铺暂由副手管理。留影二、影三及半数玄衣卫,协助诸位,确保此地安稳。其余人等,整装,明日返程!”
……
就在启程前一日,数名身着州府官服、自称“奉上命巡查灾后赈济”的官员,带着几名精干随从,“恰巧”抵达潜龙舍外围。他们态度看似关切,问题却句句不离“惜时商行”在此次事件中投入的人力、物力、武力。
林夫子谨慎应对,滴水不漏。
关河梦则巧妙地利用其“百川院故交”的身份,与其中一位似乎对江湖事略知的官员攀谈了几句,言语间透露“惜时”行事虽雷霆,但确为解民倒悬,且与百川院亦有善缘,无形中化解了几分官方的猜忌。
官员们未得更多信息,悻悻而去,但那份审视与探究的目光,已如实质般压在众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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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南方某处隐秘据点。
玄衣死侍在外围森严警戒。
室内,苏九正为田紫惜卸去“寒鸦”的易容。药水洗去伪装,露出她清丽却难掩疲惫的真容。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气质温婉沉静,与方才那杀伐决断的“寒鸦”判若两人。
此刻的她,是“惜时商行”明面上的东家——薛慕华。
“夫人,一切已准备妥当。按计划,以‘薛东家’身份南归。”苏九低声道。
田紫惜(薛慕华)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李莲花的贴身之物。
“走吧。尽快回家。”
她的声音恢复了清润,带着浓浓的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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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镇,“悦来客栈”。
方多病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盯梢莲花楼多日,除了李莲花那病秧子深居简出,毫无进展。那个神秘的“杨先生”(杨钊)也龟缩在客栈,偶尔放放信鸽,再无其他动作。
“少爷!”
阿福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有动静了!那个姓杨的,半个时辰前带着他那几个护卫,急匆匆骑马出镇了!方向…是北边官道!”
“北边?”
方多病眼睛一亮,“他们之前一直盯着莲花楼,现在突然往北去…肯定有大事!跟‘惜时’有关?还是…李莲花那娘子回来了?”
他想起田紫惜已经离开莲花楼很久了。
“快,备马!我们跟上去看看,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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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镇北郊,官道。
一队轻装车马平稳南行。
居中的马车帘幕低垂。车辕上的车夫面容普通,气质沉稳。
车厢内,易容为“薛慕华”的田紫惜闭目养神。
突然,前方树林转出数骑。为首的杨钊勒马横在路中,皮笑肉不笑:
“薛东家!听闻北境之事。我家主人对东家的大手笔,可是‘关切’得很!请移步一叙?”
车夫勒住缰绳,车队停下。护卫们瞬间戒备,手按兵刃,目光锁定杨钊等人。
帘幕微掀,露出“薛慕华”沉静的面容:“杨先生拦路,意欲何为?‘惜时’行商济世,无需向任何人交代。请让路。”
“光明磊落?”杨钊嗤笑,眼神锐利,“黑风寨雷震的人头,潜龙舍粮仓外那一箭穿心…薛东家手下‘寒鸦’,当真好手段!我家主人,定要请二位回京一聚!东家是自己走,还是……”
他身后护卫兵刃出鞘,“…让我们‘请’?”
“放肆!”影一手一挥!
数名玄衣护卫如鬼魅般掠出,直扑杨钊等人!刀剑相击,金铁交鸣,双方皆是精锐,战况激烈。
车厢内,“薛慕华”眼神冰寒,指尖扣住一枚暗器。
“住手!”一声清喝传来!
方多病带着阿福和两名护卫策马疾驰而至。他远远见杨钊拦路行凶,岂能坐视?
“杨钊!光天化日,你敢拦路行凶?!”方多病冲到近前,长剑直指杨钊。
杨钊见方多病搅局,眼中恼怒忌惮交织。
天机山庄的少爷,他还不想明着撕破脸。
“方少爷,此乃公务,与你无关!”杨钊厉喝,“速速退开!”
“公务?我看是私相授受的勾当!”方多病毫不退让,策马挡在马车前,剑指杨钊,“尔等奉的哪家衙门的差?拘人的公文牌票何在?拿出来!若无凭证,便是仗势欺人,欺凌妇孺!本少爷管定了!想动她,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趁方多病与杨钊对峙,影一当机立断。
“走!”
车夫扬鞭,马车在剩余死侍拱卫下,如离弦之箭从方多病身侧掠过,疾驰向永安镇!
“拦住她!”杨钊气急败坏,却被方多病的剑光死死缠住。
“想追?先过我这关!”
方多病剑招凌厉,缠住杨钊。
他带来的护卫也与玄鹰卫交上了手。
杨钊被阻,眼看马车绝尘而去,脸色铁青:
“方多病!你坏我大事,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无心恋战,虚晃一招逼退方多病,恨恨看了眼马车消失的方向,带手下急追而去。
方多病收剑,望了望杨钊追去的方向,又看看远去的马车,眉头紧锁。
杨钊提到的“薛东家”、“寒鸦”、北境之事……这被拦截的妇人身份绝不简单。
“回镇!”
方多病眼中决然,“这事,本少爷管到底了!”
他调转马头,快马加鞭赶回永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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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许久的某个隐蔽处。
马车停下。
影一等人警惕地扫视四周。
田紫惜(薛慕华)从车厢内走出。
苏九迅速上前,低声道:“夫人,安全了。附近没有尾巴。”
田紫惜点点头。
她回到马车内片刻,再出来时,脸上属于“薛慕华”的易容已悄然褪去,恢复了田紫惜的清丽真容,身上的素雅长裙也换成了居家的常服。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中只剩下对那座小小楼车的急切思念。
“你们自行散了吧。”
影一和苏九领命。
田紫惜不再乘坐马车,施展轻功,身影如一道轻烟,迅速往永安镇方向掠驰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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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楼内。
李莲花斜倚在窗边软榻上,脸色略显苍白。
他刚结束一轮调息,压下因挂念远在北境的娘子,而稍一凝神便引发的心脉隐痛和喉间一丝腥甜。
他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掩去唇边极淡的血迹。
“墨风,”李莲花接过温热的药汤,慢慢饮下,声音平静,“外围的‘眼睛’如何?”
“公子,”
墨风低声道,眼底藏着忧色,“天机山庄的方少侠手下,刚才突然全部撤走了,行色匆匆往北边去了。但玄鹰卫那‘杨先生’的人还在,而且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另外,镇上有生面孔的江湖人出现,打听‘古怪郎中’和‘药味很重的楼车’,据描述…极似金鸳盟探路喽啰的作风。”
李莲花听罢,眼底微深,转而望向窗外,眼底涌现浓重的思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
娘子可否安顺?
这般想着。
突然,楼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带着夜风的微凉闪了进来。
李莲花猛地抬头,瞬间撞进那双盛满了无尽思念、担忧与疲惫的清亮眼眸。
“相公…”田紫惜的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柔软,几步便来到榻前,紧紧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所有的风霜、杀伐、算计,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楼外温暖的药香之外。
墨风自觉端着空碗退下,掩上房门。
李莲花反手握住她,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真切的笑意,温暖得仿佛驱散了所有病痛的阴霾。
“娘子…回来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一带,田紫惜便跌撞着落入他怀中,被他紧紧拥住。
李莲花深深埋入她的发间,手臂收得更紧,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
“娘子…你怎的才回来?我想你…想得厉害。”
鼻头一酸,眼睛发涩泛红。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娘子……”
李莲花一遍遍的念着“娘子”二字。
唤得田紫惜心都要化了。
“相公,我亦念你想你思念许久。”
……
京城,安王府地宫。
“废物!一群废物!”
安王李守礼一掌拍在冰冷的玄铁桌案上,震得烛火摇曳。密报被揉作一团,狠狠砸在跪地黑影的脸上。
“‘寒鸦’…好一个‘惜时’的‘寒鸦’!竟让本王损兵折将,证据还落到方则仕手里!”
他眼中是噬人的寒光,“那个兵部的蠢货呢?让他‘病故’!立刻!尸体处理干净!”
“是!”黑影领命,无声退入阴影。
李守礼胸膛起伏,抓起桌上那枚狰狞的鹰隼令牌,指节发白。
“查!给本王彻查‘惜时’的根底!那个‘寒鸦’、‘薛慕华’,究竟是人是鬼?还有那个李莲花…本王总觉得此人名字透着古怪,查清他十年前到底在何处,与‘惜时’又是什么关系?是否…真与李相夷毫无瓜葛?”
他声音阴冷,“北境没搅乱,那就换个地方!给本王盯死那栋莲花楼!本王倒要看看,这‘寒鸦’的老巢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阴影中,数道气息悄然消失,如同鬼魅般扑向南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