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早已从被迫的锤炼，变成了呼吸般自然的习惯。
那千锤百炼的技艺瞬间接管了一切，摒弃所有冗余，只为最高效地达成目标——清空这片碍事的障碍。
黑风寨所谓的精锐，在她面前脆弱得如同风干的纸片，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形成，便已化作一地迅速冰冷的尸骸。
吴用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悍匪如同被无形镰刀扫过的麦秆般倒下，那墨色的身影如同行走在尸山血海中的冥府修罗，所过之处只留下死亡的冰冷轨迹。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肝胆俱裂，用尽毕生力气转身，只想朝着主寨的方向亡命奔逃。
一道冰冷、凝练到极致的指风，无声无息地洞穿了他的后心。
吴用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骤然绽放的血花，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眼中的惊恐永远定格，身体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从现身到崖顶伏兵尽殁，不过十次呼吸。
“寒鸦”冰冷的视线扫过满地的狼藉，如同拂去一粒尘埃。目光投向下方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前山佯攻制造的厮杀呐喊声的黑风寨主寨方向。
“影一，发射信号，影二带人清理，控崖。”
沙哑的指令毫无波澜，简洁如刀。
“遵命！”
影一影二领命，快速行动起来。
影一取出一支特制响箭，尖锐凄厉的啸音撕裂夜空。
“其余人，”寒鸦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黑暗，朝着主寨方向电射而去，“随我…清账！”
战斗的喧嚣并未持续太久——至少对于扑向主寨进行“清账”的“寒鸦”一行人而言。
当“寒鸦”的身影如同索命阎罗般出现在混乱的匪群中，当那柄黑色短弩每一次冰冷的弦鸣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悍匪的性命，当玄衣死侍组成的绞杀阵型如同死神镰刀般切割着抵抗，黑风寨的士气彻底崩溃了。大当家“血蟒”雷震的独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绝望的恐惧，他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刀，试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悍勇只是徒劳的悲鸣。
一道快逾闪电的墨色身影切近，雷震只觉得咽喉一凉，视线便不受控制地旋转、模糊，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具无头的魁梧身躯轰然倒地。他引以为傲的横练功夫，在对方那柄造型奇特的黑色短刃下，脆弱得如同薄纸。
火焰吞噬了聚义厅的一角，映照着残破的寨墙和满地狼藉的尸体。“寒鸦”立于雷震那颗双目圆睁、犹带不甘的头颅旁，墨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冰冷。玄衣死侍们如同沉默的工蚁，高效地清理战场，收缴着战利品，扑灭着火焰。
影一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块边缘焦黑卷曲的皮革和几枚造型奇特、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色弩箭。皮革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血腥、烟硝和陈旧羊皮纸的怪异气味。
“尊上！在雷震卧房密室暗格内发现此物！暗格隐蔽，内壁有新鲜撬痕，旁边尚有未燃尽的信纸灰烬，这些弩箭…形制与顾统领遇袭时伤口完全吻合！绝非黑风寨之物！”
“寒鸦”接过那半焦的皮革和冰冷的弩箭。指尖抚过皮革上残留的、一个模糊不清却透着阴戾气息的鹰隼抓印，以及弩箭箭簇根部那个微小的、栩栩如生的鹰隼刻印。
幽深的眼眸中，那刚刚因杀戮而稍敛的刺骨杀意，瞬间重新凝聚、升腾，比之前更加冰冷锐利，如同无形的冰锥，穿透弥漫的硝烟，直刺向南方——那权力与阴谋交织的皇城！
“鹰隼…京城。”沙哑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低沉地吐出几个字，“果然…有只更毒的老鼠，藏在金銮殿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破空声穿透血腥的夜空。一只小巧的、翅膀上带着独特莲花镂空标记的机关鸟，如同归巢的夜莺，轻巧地落在了刚刚返回“寒鸦”身边的苏九伸出的掌心。
“尊上！是楼里！”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迅速将铜鸟呈上。她知道，每一次楼里传讯，都牵动着尊上心底最深处的弦。
“寒鸦”（田紫惜）的目光瞬间被那只小小的铜鸟攫住。那冰封万物的杀意深处，一丝极细微的、只属于“田紫惜”的紧绷，如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手，接过那尚带着遥远旅途寒意的机关鸟，动作利落地从中取出一卷纸条。
素白的纸条在跳动的火光下展开。
纸条上，是李莲花熟悉的字迹。分析精准，“引蛇出洞”的方略直指核心！
然而，当看到那字迹比平日略显虚浮，甚至最后一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拖沓时，田紫惜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又劳神了！
这短短几行字背后，必然是他强撑病体、耗费心神推演的结果！纸条上仿佛还残留着他压抑咳嗽的气息和指尖的冰凉。
一股强烈的酸楚、后怕和深深的自责瞬间淹没了她。
你又不听话了……
冰冷的“寒鸦”面具下，田紫惜的瞳孔骤然收缩，攥紧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这薄薄的纸片捏碎。纸条上那“引蛇出洞”的妙计，此刻在她眼中，更像是一根根扎向他心脉的毒针。
“大人？”苏九敏锐地察觉到“寒鸦”身上骤然迸发又强行压制的恐怖气息，试探地轻唤了一声。
“寒鸦”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幽深的眸子里只剩下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毫无温度的杀意！所有的担忧、心痛、自责，都被她强行压缩、冻结，转化为焚毁眼前一切障碍的决绝烈焰！
必须更快！
更狠！
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一切！
只有彻底碾碎这些毒蛇，断了所有后患，她才能尽快回到他身边，才能真正杜绝他再为这些事耗神伤身！
她将纸条在旁边的火盆上点燃，橘黄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牵挂的字迹，也仿佛烧尽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和温情。
“蛇…”沙哑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冷酷，“…该碾死了。”
她的目光投向北方更深处，那里是黑风岭的方向，也是皇城阴影延伸之地。但那目光中，再无半分对“出洞”的期待，只剩下对“毁灭”的绝对意志。
“影一！”田紫惜的声音比北境的寒风更凛冽。
“属下在！”
“即刻接管黑风寨！清点所有俘虏、物资、文书！尤其是与‘鹰隼’相关的任何线索，一片纸屑也不许放过！将‘钻山鼠’及其亲信单独关押，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京里’那只老鼠的名字，还有他们是如何联络、如何煽动流民、投放疫源的！天亮之前，我要口供！”（*具体部署“碾死”策略*）
“遵命！”影一领命，眼中闪过厉色，迅速带人执行。
“苏九！”
“属下在。”
“传讯‘潜龙舍’。”
“一、柳先生所需‘紫血藤’、‘冰魄草’，动用所有‘惜时’在北境及邻国的暗线，高价悬赏，三日内必须到位！”
“二、林夫子全力接收庆阳府运来的粮食，按‘寒鸦’之前指令执行放粮防疫，若有流民再受蛊惑生事，为首者立斩！”
“三、锋镝铁铺、炭窑恢复生产，优先保障‘潜龙舍’防疫所需铁器与燃料，护卫等级提升至最高！”
田紫惜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半焦的鹰隼抓印皮革上，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冰冷的印记。“另外，将这份‘鹰隼’印记和弩箭图样，连同黑风寨匪首伏诛的消息，用‘玄影雀’传给京城‘聆风阁’的赵掌柜。告诉他，以此物为凭，查！查所有与这印记有关的衙门、府邸、暗卫机构！查近半年所有经手过此类军械弩箭的调拨记录！我要知道，是谁的手，敢伸到我‘惜时’的根基之地！”
苏九心中一凛：“是！尊上！属下立刻去办！”她明白，这是直接向幕后黑手亮剑了。
田紫惜不再言语，转身走向聚义厅外。
她站在残破的寨墙上，脚下是逐渐被死侍控制、陷入死寂的匪寨，远处是连绵起伏、依旧笼罩在危机阴影下的莽莽群山。
夜风吹动她墨色的披风，左颊的疤痕在残余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狰狞。她的目光越过群山，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死死钉在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也滋生着无尽阴谋的皇城方向。所有的焦灼、愤怒、杀意，最终都化为一片冻结万物的冰寒。
南方·永安镇外·莲花楼。
夜色深沉，楼内弥漫着清苦的药香。李莲花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寄给紫惜的信已送出，心头的挂念却并未减轻。
突然，心脉深处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仿佛被冰冷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一股熟悉的、源自碧茶之毒的阴寒瞬间逆流而上，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脉堤防。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立刻闭目凝神，全力运转扬州慢心法，温润的内力如同最坚韧的丝线，一层层缠绕包裹住那蠢蠢欲动的阴寒毒龙，强行将其压制下去。
许久，那阵刺骨的寒意才缓缓退去，只留下心口隐隐的憋闷和残余的冰凉。李莲花缓缓睁开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在胸口，眉头紧锁。这次反噬来得突兀，并非他主动运功或情绪剧烈波动所致……难道……是紫惜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或是她心绪激荡，引动了同源内力的感应？
他下意识地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眼底是化不开的忧色。
与此同时，莲花楼外围的密林中，几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外围影卫）如同警觉的猎豹，正无声地锁定着另一批同样潜伏在暗处、气息更为晦涩阴冷的窥探者（天机堂探子）。
双方都在极力隐藏，却又在无形的对峙中绷紧了弦。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掩盖着这无声的较量。
永安镇，“听雨轩”茶馆二楼。
方多病已经换了个更隐蔽的角落，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永安镇舆图。他蘸着茶水，在“悦来客栈”的位置重重画了个圈，又在镇外莲花楼的方向画了个箭头。
“阿福，打听得怎么样了？”他压低声音问刚回来的家仆。
“少爷，那伙人戒备森严，口风紧得很！只探到领头的文士姓‘杨’，住天字三号房。他们带的护卫不多，但个个都是硬茬子，眼神跟刀子似的。还有……”
阿福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小的看到他们其中一个护卫，在客栈后巷偷偷放了一只信鸽，方向……好像是朝京城！”
方多病眼睛一亮：“信鸽？京城？”他手指敲着桌面，思路飞快运转。
“天机堂的人，到了这小镇，盯上李莲花，还往京城传信……这李莲花身上，绝对有天大的秘密！说不定就跟‘无影盗’或者更了不得的事情有关！”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冒险的光芒。“不行，光在外面盯梢没用了！本少爷得想办法……接近那个‘杨先生’！阿福，明天一早，去给我弄套像样的文士袍来！”
北境·黑风岭。
田紫惜站在最高的残破望楼上，手中紧握着那块带着鹰隼抓印的焦黑皮革和冰冷的弩箭。山风呼啸，卷起她墨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下方，死侍们如同高效的幽灵，穿梭在清理战场、押解俘虏、搬运物资的肃杀场景中。
影一正快步走来，想必是审讯有了初步结果。
她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一切，穿透沉沉的夜幕，死死锁定了南方。
皇城的轮廓仿佛在黑暗中隐现，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为了“惜时”，为了隐渊谷，为了那万千挣扎求生的流民，更为了莲花楼中那个以病弱之躯仍在为她忧心的男人……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黑风寨的匪首，还是隐藏在京城金殿阴影里的毒蛇，她都将以“寒鸦”之名，将其彻底碾碎！
南方·莲花楼。
李莲花抚着依旧残留隐痛的心口，目光久久停留在北方那片深邃的夜空。药香氤氲中，他的侧脸苍白而沉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与平静外表截然不同的、难以言喻的忧虑和一丝……洞悉危机的锐芒。狐狸精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轻轻呜咽一声，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的腿边。
无形的风暴，已在南北两地同时酝酿。两条看似遥远的轨迹，正因一只染血的“鹰隼”印记和一份病中写就的书信，被命运的丝线悄然拉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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