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李莲花身着玄黑绣金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虽内力只余九成,但多年沉淀与剧毒尽去后的清朗,使他褪去了江湖游医的散漫,显露出一种内敛而深沉的帝王威仪,眉宇间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通透。
他本无心于此,但为了娘子的宏图,为了那份共同守护的责任,他坦然接受了这至高之位。
田紫惜则身着正红凤穿牡丹祎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立于他身侧。
她容颜依旧清丽绝伦,但那双曾蕴藏杀伐与谋略的眼眸,此刻更添母仪天下的雍容与坚定。她不再是隐于暗处的“寒鸦”,或是领兵征战的将军,而是站在光明之巅,手握乾坤的皇后。
典礼庄严隆重。
当礼官高唱“皇帝登基,皇后册封”之时,李莲花执起田紫惜的手,在百官万民的注视下,将象征皇后权威的凤玺交予她手中。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与深情尽在不言中。
就在大典接近尾声,接受百官朝贺之时,田紫惜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与反胃。
她强自镇定,但细微的变化如何逃得过时刻关注她的李莲花?
他立刻示意暂停典礼,不顾礼制,亲自扶住她,眼中满是担忧。
随侍在侧的白无咎立刻上前请脉。
片刻后,这位素来沉稳的医圣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扑通跪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喜脉啊!已近两月!”
“喜脉?!”李莲花如遭雷击,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猛地看向田紫惜的小腹,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素日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喜悦!
他紧紧握住田紫惜的手,声音哽咽:“娘子!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盛大的礼花,瞬间点燃了整个大典!
短暂的寂静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陛下万岁!娘娘千岁!天佑承胤!天佑我皇!”的声浪直冲云霄。
新朝开国,帝后情深,又逢皇嗣降临,这简直是天赐的祥瑞!
举国同庆,万民欢腾!
……
承胤昭武帝李莲花与昭武皇后田紫惜,这对历经劫波、携手开创盛世的帝后,其相处之道却与寻常帝后大相径庭。
李莲花以其仁厚睿智、洞悉世情,主理内政。轻徭薄赋,兴修水利,推广良种,整顿吏治,广开言路。他虽不喜繁琐政务,但处理起来条理清晰,知人善任,更像一个定海神针,以仁德和智慧调和鼎鼐,使饱经战乱的国家迅速恢复生机,真正实现了国富民强,天下太平。坊间皆传,陛下虽武功不及当年,但治国之能,更胜武功。
与之相对,昭武皇后田紫惜却有着非凡的魄力与铁腕,统御三军,以威震慑,在朝中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然而现在,对于皇后田紫惜而言,这金碧辉煌、秩序井然的深宫,却宛如一个巨大的、镶金嵌玉的牢笼。她是翱翔九天的寒鸦,是统御千军的统帅,骨子里流淌着自由与征伐的血液。
母仪天下的尊荣,对她而言,远不及策马扬鞭、挥斥方遒来得痛快。
纵有深爱的丈夫日日相伴,也难消那份被困于方寸之地的憋闷与渴望。
奈何,她身怀六甲,腹中孕育着承胤王朝的嫡长皇子,更是万众瞩目的希望所在。
从确认喜脉那一刻起,她便被无数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被最严密的保护与最繁琐的规矩环绕。
一举一动皆在礼制之内,连去御花园散步都有一大群人跟着,更遑论离开皇宫。
这对习惯了掌控全局、行动如风的田紫惜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相对于妻子的烦闷,李莲花对照顾孕有子嗣的爱妻,乐此不疲。
他深知爱妻的不适,在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章后,几乎将所有剩余的时间都花在了田紫惜身上。
今日陪她赏花喂鱼,明日为她寻来新奇精巧的玩意儿,后日亲自下厨为她烹制开胃小菜。
他搜肠刮肚,变着法子想逗她开心,试图用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花样百出的陪伴,填补她不能驰骋疆场的遗憾。
“娘子,你看这株西域进贡的奇花,像不像你当年在……”
李莲花指着一盆花,努力寻找话题。
“嗯。”
田紫惜倚在软榻上,目光有些放空,指尖无意识地在隆起的小腹上画着圈,心思显然不在花上。
“今日奏报说北境牧场新育的良驹,神骏非常,待你身子方便了,我们去挑一匹?”李莲花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田紫惜眼中终于有了点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还早着呢。”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李莲花看着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委屈娘子了。再忍忍,等我们的孩儿平安降生……”
他所能做的,唯有更温柔、更细致地呵护。
如此过了数月。
幸而田紫惜体质极佳,孕期顺遂,分娩也异常顺利,并未经历太多痛苦。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承胤王朝的嫡长皇子李承稷,小字“稷儿”,平安降生。
举国欢腾,帝后情深、皇嗣安康,被视为新朝最稳固的基石。
然而,对田紫惜而言,产后的“坐月子”又是新一轮的煎熬。
被勒令卧床静养,汤汤水水不断,不能见风,不能劳累……这些规矩比孕期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精心养护的瓷器,动弹不得。
李莲花依旧日日相伴,亲自照料,他的温柔体贴是唯一的慰藉,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圈养”的状态。
终于熬到出月子,田紫惜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
她本就是习武之人,恢复得极快。
当太医宣布凤体安康的那一刻,她眼中压抑已久的光芒瞬间迸发出来!
重获“自由身”的田紫惜,如同出笼的猛虎,迫不及待想要活动筋骨。
然而,李莲花却像是要把之前“禁欲”的日子都补回来。
他依旧粘人得紧,下朝后便寸步不离,处理朝政也要拉她在侧,美其名曰“皇后参谋”。
更让田紫惜哭笑不得的是,这位陛下仿佛重燃了少年时的热情,兴致来了,便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在御书房、寝殿,甚至御花园的僻静处荒唐一番,尝试着他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各种新奇羞人的姿势。
帝后情深,闺房之乐本属寻常,但李莲花这仿佛不知餍足的劲头,让田紫惜在甜蜜之余,也深感无奈——她渴望的是真正的战场,而不是床笫之间的“征战”啊!
“陛下……唔……奏章……”田紫惜试图推开埋首在她颈间的男人。
“让他们等着……”李莲花的声音含糊而霸道,带着灼热的气息,手已经探入了她的衣襟。
田紫惜:“……”
她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心中无声呐喊:这深宫,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终于,当边境传来北狄蠢蠢欲动、西陲诸部侵扰不断的急报时,田紫惜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陛下!”
御书房内,田紫惜一身早已备好的、锃亮的银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指着巨大的舆图,声音带着久违的激昂与不容置疑,“北狄猖狂,西陲不宁,前朝失地未复!此乃国耻!臣妾请旨,率军出征,扬我国威,拓我疆土!”
李莲花放下朱笔,看着眼前英姿勃发、仿佛瞬间活过来的妻子,眼中满是骄傲与深深的不舍。
他深知她的能力与志向,更明白这深宫一年来对她而言是何等漫长的禁锢。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腰,下巴眷恋地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舍和委屈:
“娘子想去,便去。”
“只是……务必珍重……我和稷儿,等你凯旋。”
他顿了顿,将人搂得更紧,“只是这一去……真要把我们爷俩丢在这深宫里了?稷儿才六周……”
田紫惜回身,捧起他写满眷恋的脸,眼中柔情与炽热的战意交织:“陛下,我忍了年零七月了!再待下去,我要闷坏了!”
“乖乖在皇宫等我,待我打下大大的疆土,给稷儿做周岁礼!宫中有你坐镇,有方多病他们辅佐,臣妾一万个放心!”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诀别般急切的吻,“等我凯旋!”
话音未落,她已利落地转身,抓起桌上的佩剑,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那披风扬起的弧度带着一去不返的决绝,竟是连回头看一眼都未曾!
她怕多看一眼丈夫和儿子那眷恋的眼神,自己会忍不住心软留下。
如此迫不及待!
李莲花望着她消失在殿门口那飒爽而急切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浓宠溺与无奈的叹息。
空荡荡的御书房,瞬间失去了所有暖意。
田紫惜的凤旗猎猎作响,所指之处,敌军望风披靡。她统帅的承胤铁骑,如同她本人一般,带着摧枯拉朽的锐气与令人胆寒的效率。攻城掠地,于她而言并非艰难险阻的征途,倒更像是信手拈来的游戏。
承胤的版图,在她一次次挥师远指间,如泼墨般迅速晕染、扩张。
她并非一去不返的孤雁。
稷儿满周岁时,边关大捷的战报与皇后的銮驾几乎同时抵达京城。那日,她风尘仆仆,铠甲未卸,却将染着风沙与硝烟气息的疆域图卷,亲手放在儿子抓周的锦席旁,引来满堂惊叹与李莲花眼中化不开的温柔。她抱起咿呀学语的儿子,脸上是纯粹的、属于母亲的骄傲,全然不见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煞气。
次年除夕,宫宴的暖意正浓时,她踏着风雪归来。殿外是凛冽的寒冬,殿内因她的出现瞬间沸腾。她笑着接受群臣的贺岁,与李莲花并肩坐在最高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当稷儿两周岁生辰的礼乐奏响,她再次如约出现在皇宫。
她带回的贺礼是一片广袤富庶的土地。
小儿已能摇摇晃晃扑进她怀里,软糯地喊着“母后”。
她享受着天伦之乐,享受着丈夫深情的目光和无处不在的体贴。
每次回来,李莲花几乎将她捧在手心,恨不得将这分离的时光千百倍地补偿回来,那份浓稠的爱意与眷恋,几乎化为实质将她包裹。
起初,这蜜糖般的日子是慰藉。
可渐渐地,那雕梁画栋的宫室,那千篇一律的晨昏定省,那连呼吸都带着规矩的空气,开始让她觉得沉闷。
尤其是李莲花那几乎寸步不离的黏腻——他恨不得将书房搬到她寝殿,批阅奏折时也要握着她的手;夜间的温存更是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与需索无度,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才罢休。
“太腻了……”田紫惜某日午后,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宫墙蓝天,对着陪她喝茶的苏九、萧逸尘等人低声抱怨,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带着一种被困金丝笼的焦躁。
那熟悉的、渴望策马扬鞭、号令千军的感觉,如同野草般在她血液里疯长。
于是,当稷儿生辰宴的余温尚未散尽,当李莲花还沉浸在妻子归家的满足中时,田紫惜已利落地束起长发,换上了冰冷的战甲。
她避开儿子懵懂依恋的眼神,走到御书房,对正含笑看着她的李莲花干脆利落道:
“陛下,北境线报,有几个部落不太安分,臣妾去去就回,顺便……再给稷儿圈块跑马场!”
理由一如既往的“冠冕堂皇”,眼底却闪烁着按捺不住的、近乎兴奋的战意光芒。
她没给李莲花太多挽留的时间,像前几次一样,一个带着诀别般气息的吻落在他的唇上,随即抓起佩剑,披风扬起一道飒爽而决绝的弧度,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殿门外,没有丝毫留恋。
李莲花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伸出的手再次僵在半空,最终化作唇边那抹混合了宠溺、无奈与早已习惯的纵容的叹息。
空荡的御书房,温度似乎也随之被那远去的火红披风一同抽离。
凤旗,再次在边塞的狂风中烈烈招展。承胤的铁蹄,在昭武皇后那看似轻松写意、实则雷霆万钧的指挥下,继续着开疆拓土的传奇。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又一次短暂离开温暖巢穴的“巡猎”,她知道,待她“玩”够了,待她想念那双温柔的眼眸和那软糯的小人儿了,她自会带着新的“战利品”,归家。
皇宫内,则上演着另一番景象。
李莲花这个全职“奶爹”,政务之余,所有心思都扑在了儿子李承稷身上。
御书房里,威严的帝王批阅奏章时,腿上常常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父皇,这个字念什么?”小承稷指着奏章。
“念‘疆’,疆土的疆。”李莲花耐心解答,顺手擦掉儿子嘴角的点心屑。
“疆土?是母后在打的那个吗?”小太子眼睛亮晶晶。
“对,你母后最厉害了,在给我们稷儿打大大的江山呢。”
李莲花笑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思念,指着舆图上皇后标注的最新捷报,“看,母后又打到这里了……”
父子俩的欢声笑语,是深宫里唯一的暖色。李莲花倾囊相授,从启蒙识字到治国道理,甚至开始传授粗浅的呼吸吐纳法门。小承稷聪慧异常,三岁时已能识得许多字,对舆图表现出浓厚兴趣,常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小手指点江山。
然而,李莲花的心,却从未真正留在龙椅上。处理不完的奏章,议不完的朝政,大臣们喋喋不休的争论……这一切都让他无比怀念与妻子在莲花楼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日子。对爱妻的思念如同藤蔓,日夜缠绕。
每当边关捷报传来,他既为妻子骄傲,心中的失落和渴望便更深一分。
当李承稷已满三岁,天资聪颖远超同龄,在父亲刻意的引导和熏陶下,已显露出不凡的沉稳与悟性。朝廷在方则仕等重臣的辅佐下,也早已步入正轨,政令畅通。
李莲花觉得时机到了。
一日早朝,他当众宣布:太子李承稷聪慧仁孝,可堪大任。即日起,由太子监国,方则仕、墨风、萧逸尘等重臣辅政!朕……要御驾亲征,去助皇后一臂之力!
满朝哗然!
三岁稚童监国?
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不等大臣们激烈反对,李莲花已丢下诏书,身影一晃,竟是用上了久违的婆娑步,瞬间消失在金銮殿上!
只留下一句余音袅袅:“诸卿尽心辅佐太子!朕去去就回!”
当夜,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城,星夜兼程,直扑田紫惜所在的西北大营。
什么帝王威仪,什么朝堂责任?
他现在只想立刻飞到他的娘子身边!
这三年“奶爹”生涯和孤枕难眠的日子,他受够了!
西北前线,中军大帐。
田紫惜正与将领们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帐帘猛地被掀开。
风尘仆仆的李莲花,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玄色劲装,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却掩不住眼中灼灼的光亮和笑意,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陛……陛下?!”众将惊愕万分。
田紫惜猛地抬头,看到来人,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巨大的无奈淹没:“你……你怎么来了?!朝堂怎么办?稷儿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