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绯握着那方“寻回”的帕子神色复杂，脚步匆匆地朝着田氏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转过月洞门，预想中祖母被府衙护卫刁难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田氏正被一名身着便服、神情精干的男子客气地拦在几步开外。
那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拦意味。
田氏脸上虽有焦虑，但并无惊恐或受辱的神情，反而带着一丝困惑和谨慎的打量。
姜绯一眼便认出，那男子是宋青沼的亲卫之一。
显然，在她离开后，他已先一步过来处理了。
“祖母～”
姜绯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后怕”。
田氏闻声回头，看到孙女安然无恙地出现，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一把拉住姜绯的手，上下仔细打量。
“绯儿，你跑哪儿去了？可急死祖母了！帕子找到了？”
“找到了，祖母。”
姜绯连忙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隔着帷帽轻声道，“就在花厅旁的绣墩下，让祖母担心了。府里太大，我……我一时走岔了路，耽搁了些时候。”
那亲卫见姜绯到来，对着田氏微微躬身，声音平稳。
“老夫人，您孙女既已寻到，此地非久留之地，贵人宴席未散，还请速速离去。”
田氏也知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拉着姜绯向那亲卫道谢：“多谢这位……差爷提醒。”
她虽不知对方具体身份，但看其气度绝非普通衙役，压下心中疑问，不敢多问。
祖孙二人不敢再耽搁，在那亲卫无声的注视下，匆匆离开了府衙侧门。
回家的路上，夜色已深，寒气更重。
田氏几次欲言又止，目光在姜绯厚重的帷帽上停留。
她总觉得孙女身上似乎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属于她的清冽气息，但很快又被夜风吹散。
最终，她只是紧了紧握着姜绯的手，低声叮嘱：“以后莫要这般莽撞，府衙重地，规矩森严，冲撞了贵人可不得了。”
“是，祖母，绯儿知道了。”
姜绯乖巧应声，心中却长长舒了一口气。祖母的敏锐让她心惊，幸好她反应快，也幸好……宋青沼思虑周全，连气味都替她遮掩了。
回到那熟悉却破败的小院，关上院门，隔绝了外界的寒意与喧嚣。
田氏疲惫地回房歇息，姜绯则独自坐在自己小屋的窗前，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久久无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冰凉的锦缎香囊，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
她真是太天真了。
穿越到古代，她前面是怎么想的？
怎么会有思想上的优渥感？
妄想用现代思维以“自由交易”、“地下情人”的想法规则在这等级森严、礼教重于天的古代钻营。
男人都有劣根性，现代思维确实能得便宜，但她有一点想错了，便是她作为无权无势的孤女背景。
是宋青沼的反应给了她当头一棒，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她终于看清，自己那套现代思维在这里不仅是错的，更是致命的想法。
它低估了古代规则的铁壁，高估了个人游离其外的能力，甚至构成了对对方尊严的亵渎。
姜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对命运起了妥协。
贵妾……那便贵妾吧。
成为宋青沼的贵妾好过别人的贵妾，目前再无法有机会遇到更好的了。
得宋青沼的庇佑，她和祖母将获得最有保障的生存质量与阶层庇护。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那点渴求自由的现代执念，显得苍白无力。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已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知晓孰轻孰重，在权力之下，平民没有决定的自由，既如此，她便懂得取舍，舍弃现代思维，接受阶级感的思念，失去自由代价的命运。
……
宋青沼的承诺并非空谈。
自那夜之后，姜绯和田氏的生活发生了微妙却显著的变化。
那些在巷口流连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消失了。
田氏去绣坊交活、领料，管事的态度愈发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
绣坊接到的、指名要田氏手艺的大单子突然多了起来，工钱也丰厚得远超以往。
老太太每日忙碌于绣架前，精神头反而更足了，只是回家的时辰越来越晚。
田氏只当是贵人府邸那批活计做得好，得了贵人青眼，连带绣坊也沾了光，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宋大人”充满感激，叮嘱姜绯在家安心，莫要乱跑。
她全然不知，在她为绣活忙碌的间隙，她那看似乖巧待在家中的孙女，已被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悄然接走。
青州城外，幽静别院。
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临水的暖阁，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
姜绯并未戴那顶标志性的厚重帷帽，而是换上了一层轻薄如雾的素白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清澈如水的眼眸。
长发松松挽起，斜簪一支素银簪子，身着月白云纹的罗裙，身姿窈窕，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远远望去，宛如一幅静谧的仕女图，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与羞涩。
宋青沼一身墨青色常服，坐在她对面的棋枰旁，姿态闲适优雅。
他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目光却并未落在棋盘上，而是饶有兴致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窗边那抹身影上。
“今日这盆‘绿牡丹’开得倒好。”
他声音清朗，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温润腔调，仿佛只是随意闲谈，“花瓣层层叠叠，绿意盎然，倒有几分清雅脱俗之态。姜姑娘觉得如何？”
姜绯闻声，缓缓转过头，面纱下的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柔顺的弧度，那双露出的眼睛清澈见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一丝怯生生的欢喜。
“回大人，这菊花……确实很美。民女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绿色花朵，想来是极其名贵的品种，大人真是风雅之人。”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