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绯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羞赧的红晕，眼神躲闪，仿佛真为自己的“琴技”无地自容。
宋青沼放下抵唇的手，眼中的笑意尚未完全敛去，反而更深了几分。
那不成调的喑哑琴音，比起府中精心调教的乐伎或贵女们圆熟流畅却千篇一律的演奏，竟觉得格外鲜活有趣。
“无妨。”
他声音带丝丝笑意，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低垂的发顶。
“琴之一道，讲究心境澄明，姑娘指法虽疏，心却……至纯。”
这“至纯”二字，被他含在舌尖，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
姜绯面纱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纯？
她只想把这琴砸了。
宋青沼并未再为难她抚琴，转而走向一旁的紫檀茶案。
炉上银铫正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水汽氤氲。
“琴既罢，便尝尝这新得的‘雪顶含翠’。”
他姿态优雅地提起铫子，滚水注入青瓷盖碗，翠绿的茶叶在澄澈的水中舒展沉浮，瞬间清香满室。
姜绯依言在他对面的锦垫上坐下。
品茶？
她暗自松了口气，这总比抚琴容易装模作样些。
她学着宋青沼的动作，用三指轻托杯盏，凑近鼻端轻嗅。
“清香凛冽，似有霜雪之气。”
她谨慎地评价，尽量挑不出错。
宋青沼啜饮一口，目光落在她摘掉面纱轻抿茶汤的动作上。
“此茶生于云雾高山之巅，受寒露霜雪滋养，其性至清至寒。”
“姜姑娘觉得，此茶与那日菱湖残荷相比，清冷之韵，孰高孰低？”
又来了！
有完没完？
姜绯无语。
这男人总爱在风雅之物上问问题。
就不能换换别的套路来撩拨试探她的心思吗？
她眼帘微垂，作思索状：“残荷乃天地造化之萧瑟，茶韵乃人力匠心之精粹。二者皆清，然……民女私以为，自然之韵，更胜一筹。”
宋青沼轻笑一声，未置可否，只道：“姑娘倒是个惜‘自然’的。”
那笑意里，分明写着“又在装傻”。
次日，暖阁内换上了棋枰。
黑白二色的云子温润生光。
“手谈一局？”
宋青沼执黑先行，落子清脆。
姜绯看着纵横十九道，头皮发麻，满头黑线。
围棋……她只会五子棋！
心中哀鸣一声。
古代人就是没有手机，才会研究这些这么深奥的东西，这不是为难她吗？
淡定！
姜绯神色平静的坐下，完全让人看不出内心吐槽发疯。
还好，又是原主仅略知皮毛的技能，不会露馅。
她执白子，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直觉，在边角处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子。
宋青沼落子如飞，布局大气磅礴，攻势隐而不发。
姜绯则如履薄冰，棋子散落，毫无章法，时而堵他气眼，时而莫名其妙地自填一目，笨拙得令人发指。
不过半盏茶功夫，她的白子已显颓势，被黑子隐隐围困。
宋青沼拈着一枚黑子，悬于棋盘之上，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姜绯紧盯着棋盘、微微蹙起的眉尖上。
那专注又茫然的神情，比起昨日抚琴时更添几分不自知的可爱。
“姑娘这棋路……”他故意顿了顿，声音带着促狭，“倒是别开生面，颇有……返璞归真之意。”
姜绯脸微微发烫，霎时好看迷人。
强自镇定道：“民女愚钝，只知围住便是好的，让大人见笑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又下了一着臭棋。
宋青沼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不再落子。
“罢了，此局……甚是有趣。”
他挥手示意撤去棋枰。
胜负早已分明，他享受的，不过是看她在这方寸之地笨拙挣扎的鲜活模样。
又一日，宋青沼命人在临水轩中设了书案，备好笔墨纸砚。
“秋色正浓，姜姑娘可愿为本官写一幅字？”
他铺开一张雪浪笺，亲自研墨，墨香清幽。
写字？
姜绯看着那柔软的羊毫笔，心中叫苦。
默默盯着宋青沼看了一会儿。
直把宋青沼看得满脸疑问。
“怎么？”
姜绯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抬脚向他走去。
其实她很想问他，怎么这么闲？
一天天的不忙着公务，天天搁这为难她不擅长的事！
那柔弱小白花的人设，她是一点也不想维持了，真想一毛笔糊他脸上！
原主的簪花小楷还算工整，但她自己的硬笔字都马马虎虎，更遑论软笔书法……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努力回忆原主的笔意，悬腕落笔。
一个“秋”字刚写出两笔，手腕便控制不住地轻颤，墨迹立刻洇开一团。
她手忙脚乱地想补救，第二笔却更显歪斜，整个字顿时失了筋骨，软趴趴地躺在纸上，与旁边宋青沼随手写下的铁画银钩形成惨烈对比。
宋青沼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和纸上那不堪入目的墨团，眼底笑意更深。
他忽然伸出手，干燥温热的大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连同她握着笔杆的手指一同包裹住。
姜绯抬眼看他。
忍住挑眉的动作。
用这些看似正经实则充满肢体接触和私密空间的活动，一点一点瓦解她的防备，享受她笨拙出丑的“鲜活”，更享受这种步步紧逼、掌控引导的过程！
好家伙！
原来这古代权贵撩妹的套路，是披着“风雅”外衣的亲密接触教学啊！
姜绯心底豁然开朗，连日来的憋屈和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致盎然。
会还是你小子会撩。
她悟了～
原来如此！
“握笔需稳，腕要悬空。”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握着她的手慢慢引导，在另一张纸上缓缓运笔。
“横平，竖直，藏锋，回锋……”
姜绯这次没有僵硬，反而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掌控着自己的手移动。
甚至微微侧过头，近距离地观察他低垂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和温热的气息。
嗯……角度不错，侧脸杀。
她心里默默点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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