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站的门被猛地推开。
江浔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依然能认出那个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身影——江寻。他的右手缠着绷带,校服皱巴巴的,左脸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但眼睛亮得惊人。
"你..."江浔的声音哽住了。
江寻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隔着胸膛震动着江浔的耳膜。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
林小雨识相地溜出了广播站,轻轻带上门。江浔埋在江寻胸前,闻到了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水味。
"你的手..."她小心地触碰他的绷带。
"没事,打江城时蹭破点皮。"江寻轻笑,"那家伙的眼镜碎片划的,他比我惨多了。"
江浔抬头看他:"你爸..."
"暂时搞定了。"江寻的表情复杂起来,"我答应他去英国,但条件是参加完高考,并且..."他深吸一口气,"他必须撤回对程阿姨的所有不实指控。"
"你还是要走?"江浔的心一沉。
"只是暂时的。"江寻捧起她的脸,"高考后有一个月时间,足够我申请B市的大学了。我爸管不了那么远。"
窗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江寻神色一紧:"他派人来找我了。"
"快走!"江浔推他,"别又被抓回去。"
江寻摇头,反而握紧她的手:"一起走。"
"不行,我妈还在医院..."
"那就高考后见。"江寻迅速在她唇上轻啄一下,"6月7日上午,考场门口。我等你。"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江寻最后看了江浔一眼,翻窗跳了出去。几秒后,广播站的门被粗暴推开,江父带着几个保安冲了进来。
"人呢?"江父厉声问道,目光如鹰般锐利。
江浔平静地指了指敞开的窗户:"走了。"
江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走近江浔,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我儿子,但到此为止了。"
"我没有迷惑任何人。"江浔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出奇地平稳,"就像我母亲从未迷惑过我父亲一样。"
江父的表情微微动摇:"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愿意告诉我吗?"江浔反问,"关于1999年7月21日发生了什么?关于林雅夫人当天的行踪?"
江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仿佛江浔突然变成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谁...谁告诉你的?"
"您的儿子。"江浔轻声说,"在他被您禁足前。"
江父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对保安下令:"搜遍校园,把他找出来!"
他们离开后,江浔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刚才的对话证实了一点——江寻日记里的猜测是对的,她父亲的死绝非意外,而江父知道内情。
高考前的最后三天,整个明德高中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江寻再次失踪,江城请了病假,江浔则全身心投入复习。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依然不断,但再没人敢当面挑衅她——广播站事件后,江浔似乎被贴上了"不可招惹"的标签。
高考第一天清晨,江浔特意绕路去医院看了母亲。程静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加油。"她轻抚女儿的脸,"无论结果如何,妈妈都为你骄傲。"
江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妈,1999年7月21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程静的手僵在半空:"谁...谁跟你提这个日子的?"
"江寻。他说这与爸爸的死有关。"
程静缓缓坐回病床,脸色苍白:"那天...是你父亲和江远山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大吵一架后,你父亲开车带我离开B市。"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就在出城的高速上,一辆卡车迎面撞来..."
"是意外吗?"江浔轻声问。
程静久久不语,最后只是说:"去考试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考场设在H市一中,距离明德高中有四站地铁。江浔到达时,校门口已经挤满了考生和家长。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江寻的身影。
"江浔!"
林小雨从人群中挤过来,手里拿着准考证和文具袋:"紧张吗?"
江浔摇头,眼睛仍在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林小雨压低声音,"我刚听说,江寻被他爸直接送去考场了,有专人'护送'。"
第一科语文,江浔发挥得很好。作文题目是"跨越",她写了两个同音不同字的少年如何跨越误会与偏见,最终相互理解的故事。走出考场时,阳光刺得她眯起眼。
"写得好吗?"
这个声音让江浔浑身一颤。她转身,江寻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嘴角挂着熟悉的浅笑。他瘦了些,黑眼圈很明显,但精神很好。
"你怎么..."
"我爸妥协了。"江寻走近,声音很低,"条件是高考期间我不见你,考完立刻去英国。"他苦笑,"但我怎么可能忍住不见你?"
阳光下,他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形成一小片温柔的灰色。江浔想伸手触碰他的脸,但周围人太多,她只是轻声问:"手还疼吗?"
"不疼了。"江寻晃了晃右手,"倒是你,作文写的什么?"
江浔刚要回答,一个严厉的声音插了进来:"少爷,董事长在等您。"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几步外,脸色不善。江寻的表情冷了下来:"知道了。"
他迅速塞给江浔一张纸条:"考完再看。"
然后他就被带走了,消失在人群中。江浔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直到下午数学考试结束才在卫生间里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毕业典礼见。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回来。"
六月的阳光一天比一天炽烈。高考最后一天,当江浔走出英语考场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校门口,林小雨兴奋地冲她挥手:
"结束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江浔微笑,"就是作文可能写偏题了。"
"谁问考试了!"林小雨挤眉弄眼,"我是问你和江寻!全校都在传你们的事!"
江浔的脸热了起来:"我们...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林小雨夸张地提高声音,"他为了你跟家里对抗,你当着全校广播告白,这还叫没什么特别?"
正说笑间,江浔的手机响了。是医院的号码。
"江浔同学吗?"一个陌生的女声,"您母亲要求您立即来医院一趟,说有重要事情。"
程静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当江浔推门而入时,她正坐在窗边看一封信,脸色异常凝重。
"妈,怎么了?"
程静示意她关门,然后从枕头下拿出一个老旧的信封:"今天整理东西时发现的...你父亲留给我的信。我一直以为弄丢了,原来夹在了病历本里。"
江浔接过信封,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用钢笔写着"程静亲启",字迹隽秀有力。
"读读吧。"程静的声音很轻,"尤其是最后一段。"
江浔小心地取出信纸。父亲的字迹工整清晰,内容是对母亲的思念和未来的计划。最后一段这样写道:
"静,无论远山兄如何反对,我都决定带你离开。那份文件我已复印多份,藏在安全的地方。如果他执意要毁掉我们辛苦研发的项目,至少世人会知道真相。1999年7月21日的董事会后,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爱你们母女,至死不渝。"
江浔抬起头:"文件?什么文件?"
"你父亲和江远山合伙创立公司的核心技术资料。"程静的眼中闪着泪光,"当年他们为了是否申请专利产生分歧,你父亲坚持学术共享,江远山则想垄断牟利。"
"所以那天...真的是意外吗?"
程静沉默良久,终于摇头:"卡车司机后来承认,是受人指使。但没有证据指向江远山..."她握紧女儿的手,"直到三个月前,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这个。"
她递给江浔一张照片——模糊的监控截图,上面能辨认出一辆卡车的车牌,以及...副驾驶座上模糊的女性侧脸。
"这是..."
"林雅。江寻的母亲。"程静的声音颤抖,"照片拍摄于车祸前一小时,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五公里。"
江浔的心脏狂跳起来:"您告诉江寻父亲了吗?"
"没有。"程静摇头,"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而且...那会毁掉江寻。"
毕业典礼定在6月20日。江浔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获得了B大中文系的保送资格,但她迟迟没有签字确认——她在等一个可能不会出现的人。
典礼前一天,林小雨冲进教室,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江浔!国际快递!从英国来的!"
江浔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伦敦眼下的江寻,举着当天的报纸,对着镜头微笑。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明天见。记得穿漂亮点。——J.X."
毕业典礼当天,明德高中礼堂座无虚席。江浔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感谢母校三年来的培养,感谢所有老师的辛勤付出..."她的声音清亮,在麦克风里回荡,"特别感谢那个让我明白'同名不同命'也可以是美丽巧合的人..."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掌声。江浔的目光扫过人群,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沉了下去,但还是坚持完成了演讲。
颁奖环节结束后,校长宣布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纷纷拍照留念,江浔被同学们拉着合影,笑容有些勉强。
"江浔同学,"李老师突然走过来,"校长请你去一下广播站,说是有设备需要调试。"
江浔疑惑地皱眉,但还是跟着李老师去了广播站。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操作台上放着一支精致的钢笔,笔帽上刻着"J.X."。
她拿起钢笔,突然听到广播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然后是...江寻的声音?
"测试,测试。咳咳..."
声音从校园每个角落的喇叭里传出,操场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抬头寻找声源。
"各位老师同学,抱歉占用毕业典礼时间。"江寻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是江寻,很多人可能以为我已经在英国了。"
江浔的心跳加速,她跑到窗边,看到学生们聚集在操场上,仰头听着广播。
"今天回来,是想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广播里的江寻继续说,"江浔同学,如果你在听,请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去。"
江浔冲出广播站,向教学楼飞奔而去。她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耳边呼啸的风声。
教学楼前的长椅上,放着一束洁白的茉莉花。江浔缓步走近,发现花束下压着一张纸条:
"转身。"
她转过身,江寻就站在教学楼门口,穿着整齐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左耳的银质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显然刚才的广播是现场直播。
"江浔。"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校,"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我以为那是命运开的玩笑。"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但江浔的眼中只有江寻一个人。他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坚定有力。
"后来我发现,那不是玩笑,而是礼物。"江寻放下扩音器,现在只有周围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了,"三点水的'浔',比寻常的'寻'温柔多了。"
他在江浔面前站定,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支钢笔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说要用它写下值得铭记的文字。"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与广播站里那支配对的钢笔,笔帽上刻着"J.S."。
"我想把它送给你,因为..."江寻深吸一口气,"从今以后,我所有的故事,都想由你来书写。"
江浔接过钢笔,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看着这个曾经傲慢冷漠,如今却当着全校师生向她表白的男孩,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个拥抱。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江寻紧紧回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惊喜。"
江浔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礼堂门口,江父和程静站在一起,表情复杂但平静。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身边站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面容与江寻有七分相似。
"我妈。"江寻轻声解释,"她从英国回来,带着...证据。"
"什么证据?"
"证明林雅夫人与那起车祸无关的证据。"江寻的表情严肃起来,"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当时的商业竞争对手,他们买通了司机,又故意留下线索嫁祸给我母亲。"
江浔震惊地看着他:"你爸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江寻苦笑,"所以他才会允许我妈来见程阿姨,也才会默许我今天的...表演。"
毕业典礼结束后,两家人罕见地共进晚餐。气氛起初有些尴尬,但在江寻母亲林薇的调和下渐渐缓和。江浔了解到,林薇与江父早已分居,一直在英国从事学术工作。车祸真相是她多年调查的结果。
"我们都被仇恨蒙蔽了太久。"林薇举杯,向程静致意,"为了无辜的生命,也为了孩子们,是时候放下了。"
江父沉默不语,但也没有反对。程静轻轻点头,眼中含泪。
夜深了,江寻送江浔回家。两人漫步在安静的街道上,手牵着手,影子在路灯下交叠。
"所以...你现在自由了?"江浔问。
"嗯。"江寻微笑,"我爸同意我上B大了,前提是学商科。"
"那...我们..."
"会在一起。"江寻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大学四年,毕业后,更久以后...只要你还愿意写我们的故事。"
江浔举起那支刻着她名字的钢笔,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用它写的第一个词,会是你带三点水的名字。"
江寻笑着吻了她,在六月的晚风中,在茉莉的香气里,在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