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办公室的门
帕维特办公室的门,在我面前无声地滑开,像某种巨大生物安静地张开了它的口器。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松针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将我裹挟进去。外面走廊残留的最后一丝喧嚣被厚重的门板彻底隔绝,世界陡然沉入一片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锁舌弹入锁孔的“咔哒”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点微弱的侥幸。
“坐。”帕维特的声音响起,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松开钳制我胳膊的手,动作流畅地走向那张宽大、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深色实木办公桌。
我僵立在门口,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肩胛骨被他拇指按压过的地方,那尖锐的、如同被烧红铁钎贯穿的痛楚还在清晰地燃烧,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灼热的神经末梢。冷汗浸透了后背,那件崭新的、散发着浓郁松针冷香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如同第二层令人作呕的皮肤。
帕维特没有回头。他从容地脱下那件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同样雪白挺括的衬衫。他慢条斯理地将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每一个动作都精准、优雅,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然后,他走向靠墙放置的一个小型恒温饮水机。
水流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接了大半杯温水。水声停止。
他端着水杯,终于转过身,走向我。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神情,眼神专注地看着我,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一个身体不适的弟弟。但那目光,穿透力太强,带着一种剥皮拆骨般的审视,让我无所遁形。
“喝点水,脸色太差了。”他将水杯递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
我没有动。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磨过,连吞咽唾沫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胃里翻搅着,那杯清澈的水在我眼里,却像盛满了某种未知的、冰冷的毒液。
帕维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温和面具的边缘,似乎裂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缝隙。他没有收回手,只是将水杯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我的嘴唇。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警告:“帕洛斯,别让哥哥担心。”
“……谢谢哥。”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像砂砾摩擦。僵硬的手指终于抬起,接过了那杯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又是一阵寒意直透骨髓。我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温水滑过喉咙,非但没有缓解干涩,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恶心感。
“这才乖。”帕维特的唇角重新扬起完美的弧度,仿佛刚才那一丝不悦只是我的错觉。他伸出手,动作无比自然地抚上我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颧骨,带着一种黏腻的触感,如同某种冷血动物的爬行。
“瞧瞧,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虚假的怜惜。那抚摸着我的手指,却带着一种掌控的力道,迫使我微微抬起头,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告诉哥哥,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我脸上逡巡,最终落在我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上。那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猛地别开脸,避开了他手指的触碰,也避开了他那令人窒息的目光。“没……没什么,哥,就是有点头晕。”声音虚弱得连我自己都不信。
那只被我躲开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沉甸甸地压下来。那股松针的冷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无比浓烈,几乎令人窒息。帕维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如同凝固的石膏面具,没有丝毫变化。然而,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冰冷刺骨,几乎要将我碾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下,滴落在领口那崭新的衬衫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头晕?”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他缓缓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微微捻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触碰到的皮肤的温度。他没有再看我,而是转身,走向他宽大的办公桌。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他要做什么?
帕维特拉开办公桌中间那个最大的抽屉。抽屉滑轨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没有立刻拿出东西,只是背对着我,似乎在挑选。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他转过身。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深棕色的、扁平的皮夹。样式很普通,甚至有些旧了。
然而,在看到那个皮夹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四肢冰冷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个皮夹……
是我藏在宿舍床垫最深处、那个从不离身的旧皮夹!里面……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帕维特拿着皮夹,缓步走回我面前。他的目光落在我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唇角那抹凝固的微笑终于有了一丝微小的、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残忍的、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刚才去你宿舍,”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帮你整理了一下床铺。男孩子,要学会整洁。”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皮夹粗糙的表面,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开我最后的伪装,“不小心,把这个弄掉出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那个旧皮夹。
皮夹的内层夹层里,没有钱,没有卡,只有一张被小心翼翼保存着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空旷的天台一角,傍晚的夕阳将一切都染成了暖金色。照片中央是四个人。
我站在最边上,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努力想融入的局促笑容。佩利在我旁边,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没心没肺,一只胳膊大大咧咧地搭在我肩上。卡米尔站在佩利另一侧,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半张脸和紧抿的唇,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姿带着他特有的警惕。而最中间的,是雷狮。
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永远不好好扣着的校服外套,里面是深紫色的T恤。他微微侧着头,紫罗兰色的眼睛即使在静态的照片里,也仿佛燃烧着不羁的火焰,唇角勾起一个张扬肆意的弧度,一只手正随意地揉着佩利那头乱糟糟的金发。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耀眼而自由的光晕。
这张照片,是我们海盗团……不,是我们这个小团体,唯一一张合影。是佩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拍立得,死缠烂打非要拍的。我一直把它当作最隐秘的珍宝,藏在最深处,如同藏起一片渴望自由却随时可能被暴风雨撕碎的羽翼。
而现在,它被帕维特捏在指间,暴露在办公室冰冷的灯光下。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炸弹,将我所有试图遮掩的、小心翼翼维护的秘密,炸得粉碎。
帕维特的目光从照片上抬起,落在我脸上。他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平静,平静之下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流。他向前一步,身体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帕洛斯,”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深渊,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平静,“告诉哥哥。”
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用力,照片的边缘在他指腹下变形。
“照片上,”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如同冰冷的锁链,紧紧缠绕住我,“这个揉着别人头发、笑得这么……”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碍眼的家伙。”
照片被举到我眼前,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雷狮那张扬的笑容在帕维特指间被放大,显得无比刺眼。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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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雷狮张扬的笑容,在帕维特冰雕般的面孔前,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眼球。帕维特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耳膜,带着一种缓慢碾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他是谁?”
这三个字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反弹回来,钻进我每一个毛孔。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变得稀薄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那尖锐的痛楚,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我的肺腑撕裂。冷汗争先恐后地涌出,浸透了那件崭新的、散发着帕维特气息的白衬衫,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照片上,雷狮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紫眸,透过薄薄的相纸,穿透帕维特冰冷的手指,直直地刺向我。那目光似乎在无声地质问,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霸道:**你就这样被他拿捏?**
“嗯?”帕维特微微偏了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那张承载着我短暂自由幻象的拍立得,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哑巴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尾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钢丝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般的颤音。
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几乎冻结了空气。我毫不怀疑,只要我的回答有丝毫偏差,下一秒,那积蓄的冰冷风暴就会将我彻底撕碎。
“他……他是……” 干涩的喉咙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雷狮。” 这个名字说出口的瞬间,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雷狮?”帕维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个陌生的单词。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光如同手术刀,在我脸上反复刮过,似乎要剖析出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办公室的顶灯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点,遮住了他眼底真正的情绪,只留下两片冰冷的寒潭。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像冰冷的鼓点,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几秒钟后,帕维特脸上那冰封般的表情,如同初春湖面的薄冰,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温和的、甚至带着一丝恍然大悟般的笑容,重新在他唇角绽放开来。那笑容转变之快,之自然,令人毛骨悚然。
“哦——雷家的那个小子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恢复了那种长辈特有的、带着点无奈和包容的语调,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过。他甚至还轻轻摇了摇头,动作优雅,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雷震董事长的那个……‘宝贝儿子’。”
他将“宝贝儿子”四个字咬得有些微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他捏着照片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些许力道,但并没有将照片放下,反而饶有兴致地又看了一眼照片上雷狮的脸。
“难怪看着眼熟,眉眼间确实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尤其是那股子……”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选了一个听似中性却暗含贬义的,“桀骜不驯的劲儿。” 他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重新落回我脸上,笑容依旧和煦,眼神却像冰冷的探针,“原来是他啊。”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松针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抚向我的脸,而是落在我头顶。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兄长”的安抚意味。他掌心微凉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
“帕洛斯,”他的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你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来往了?”
那落在头顶的手,看似轻柔,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那轻柔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
“这种……人?”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反抗。雷狮是哪种人?是帕维特口中需要被鄙夷、被远离的“不良”吗?可正是这种“不良”,给了我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是片刻。
帕维特的手在我头顶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似乎瞬间冷冽了几分,但快得如同错觉。他唇角的笑容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加深了一些,显得更加“温和”。
“是啊。”他理所当然地应道,手指甚至在我的发丝间梳理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掌控般的温柔,“雷家的这个孩子,在学校里的名声,可不太好听。仗着家里的权势,拉帮结派,目无师长,顶撞老师,破坏公物……劣迹斑斑。”他每说一项,语气就放得更轻缓一分,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令人惋惜的事实,但那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恐慌的涟漪。
“哥哥在教师会议上,可没少听老师们抱怨。”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理解”和“无奈”,“雷董事长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比说出来更令人心惊。
“帕洛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那梳理我头发的手指,力道也似乎加重了一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你是我的弟弟。你的言行举止,代表的是帕家的教养,是哥哥的脸面。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搅在一起?”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张俊朗儒雅的脸庞离我更近,那股冰冷的松针香气几乎将我完全笼罩。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苍白惊惶的脸孔。
“告诉哥哥,”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寒意,“是他主动找上你的,对不对?是他强迫你加入他们那个……所谓的‘海盗团’的?” 他准确地吐出了“海盗团”这个他们内部戏称的名字,如同早已洞悉一切。“你其实,根本不想跟他们混在一起,是不是?”
他抛出了诱饵。一个看似能让我摆脱困境、将责任完全推给雷狮的“台阶”。
只要我点头。只要我顺着他的话,说一句“是”,说是雷狮逼迫我。或许……或许就能暂时平息他的怒火?就能避免更可怕的惩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干得冒火。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冷而精密的算计,如同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等待着它做出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我……” 声音卡在喉咙里,如同被砂纸打磨。我想点头,想顺着那看似安全的台阶走下去。背叛雷狮?这个念头闪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背叛那个在天台等我、曾短暂给予我喘息空间的人?那个看到我被帕维特带走时,眼神冰冷如刀的雷狮?
可是……不顺着帕维特的话……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办公室的寂静如同巨大的坟场,肩胛骨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反抗的代价。帕维特那看似温和的抚摸下,隐藏着足以将我骨头捏碎的力量。他抽屉里……还有些什么?那些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东西……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要张开,吐出那个违心的“是”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砰!砰!砰!”
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一种极其粗暴、极其不耐烦的力量砸响!
那声音突兀、猛烈,如同惊雷炸开在死寂的墓室!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板都似乎在嗡嗡作响,连带着门框上方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帕维特的手,猛地从我头顶抽离!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温和的面具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砸门声彻底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断掌控、被冒犯权威的冰冷阴沉。那双总是带着春风般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骤然射向门口,瞳孔深处翻涌起被强行压抑的、风暴般的怒意。
我也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是谁?!
“帕主任!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嚣张跋扈到极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轰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命令式的口吻。
是佩利!
帕维特的脸,彻底沉了下来。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阴鸷,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他镜片后的目光冷得能冻裂钢铁,下颌线紧紧绷起。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让办公室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砰砰砰!” 砸门声更加急促、更加狂暴,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横。“开门!快点!有急事!”
帕维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他再看向我时,眼神已经恢复了一种极致的冰冷和警告,无声地传达着“待着别动”的命令。然后,他转过身,迈着沉稳却带着压抑怒火的步伐,走向那扇被砸得震天响的门。
他抬手,拧动了门把手。
门刚被拉开一条缝隙——
一只穿着沾满灰尘运动鞋的脚,就猛地从缝隙里挤了进来,卡住了门!
“帕主任!”佩利那颗乱糟糟的金色脑袋和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强行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声音洪亮得几乎能掀翻屋顶,“可算开门了!磨磨唧唧的!”他完全无视了帕维特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色,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瞬间就锁定了僵立在办公桌旁、脸色惨白的我。
“帕洛斯!”佩利眼睛一亮,声音拔得更高了,带着一种找到目标的直白兴奋,“原来你真在这儿!老大找你半天了!快走快走!”他一边嚷嚷着,一边试图用肩膀和蛮力把门缝顶得更大,整个人就要往里挤。
帕维特的手臂稳稳地撑在门框上,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闸门,精准地挡住了佩利试图挤进来的身体。他脸上重新挂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属于教导主任的严肃表情,但声音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佩利同学!这里是主任办公室!注意你的言行!谁允许你这样粗暴敲门了?”
佩利被帕维特手臂的力道挡得一愣,他皱起眉头,似乎很不满被阻拦,金毛都快要炸起来:“啰嗦什么!我找帕洛斯有急事!老大在天台等他!十万火急!”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试图往里拱,像个横冲直撞的炮弹,“帕洛斯!你还杵着干嘛?走啊!”
帕维特的手臂纹丝不动,如同钢铁浇筑。他微微眯起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佩利:“雷狮同学找帕洛斯?什么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帕洛斯同学现在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有什么事,让他直接来找我谈。”
“找你?”佩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老大找他!又不是找你!帕洛斯不舒服?”他狐疑地上下扫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过于苍白的脸上和额角的冷汗停留了一瞬,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是有点蔫儿……喂!帕洛斯!你到底走不走?老大可说了,你再磨蹭,他就亲自下来‘请’你!”
“请”字被佩利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威胁意味。他一边说着,一边更加用力地顶撞帕维特的手臂,试图突破这道防线。
帕维特的手臂依旧稳如磐石,但他的脸色,在听到“亲自下来‘请’你”这几个字时,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风暴,终于开始剧烈地翻涌。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