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晴的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迟迟未能落下。琴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还是不行..."她轻声自语，收回双手，挫败地揉了揉太阳穴。
已经三个月了。自从导师张教授提出毕业作品需要"突破传统框架"的要求后，周雨晴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创作瓶颈。作为音乐学院钢琴系连续三年的第一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毕业前夕遇到这样的困境。
桌上的乐谱草稿堆了厚厚一叠，每一页都写满了又划掉。那些音符在纸上看起来很完美，可一旦通过钢琴演绎出来，就变得死气沉沉，缺少灵魂。周雨晴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太追求技术上的完美，却忽略了音乐最本质的情感表达。
"咚咚。"琴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周雨晴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转向门口。
张教授推门而入，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透着温和的关切。"怎么样，有进展吗？"
周雨晴垂下眼睛，摇了摇头。"对不起，教授。我...还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张教授走近钢琴，拿起一张乐谱看了看，若有所思。"雨晴，你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看重你的毕业作品吗？"
"因为...这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部作品？"
"不仅如此。"张教授放下乐谱，"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技术上无可挑剔。但音乐不仅是精准的音符排列，更是灵魂的对话。你的作品里缺少这一点。"
周雨晴感到一阵刺痛，但她知道教授说的是事实。
"我有个提议，"张教授继续说，"舞蹈学院的王教授正在寻找一个音乐合作者，为他们的现代舞毕业演出创作配乐。我认为这对你是个好机会——接触不同的艺术形式，也许能激发新的灵感。"
"舞蹈？"周雨晴微微皱眉，"但我对舞蹈几乎一无所知..."
"正因为如此。"张教授微笑道，"艺术需要碰撞才能产生火花。明天下午三点，舞蹈楼307教室，去见见那位舞者。她叫林夏，是个...很有个性的学生。"
个性？周雨晴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词。通常教授用这种委婉说法时，意味着对方可能不太好相处。
"我会去的，谢谢教授。"尽管如此，她还是点头应下。现在的她愿意尝试任何可能打破僵局的方法。
第二天下午，周雨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了舞蹈楼。与音乐学院的古典优雅不同，舞蹈楼充满了活力与动感。走廊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演出海报，其中一张特别醒目——一个女孩腾空跃起的剪影，标题是《界限之外：林夏个人作品展》。
照片中的女孩只露出侧脸，但那种张扬的生命力几乎要冲破纸面。周雨晴不由多看了两眼，然后按照指示牌找到了307教室。
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到一个女孩正在教室中央练习。那应该就是林夏——黑色短发随着动作飞扬，修长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又舒展，像一阵不受束缚的风。没有音乐伴奏，但她的每个动作都仿佛有内在的节奏。
周雨晴轻轻推开门，站在门边等待。林夏很快注意到了她，但没有停下动作，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稍等。周雨晴安静地观察着——林夏的舞蹈充满力量和爆发力，完全不同于她印象中优雅柔美的芭蕾或民族舞。这是一种原始的表达，近乎野蛮的美。
三分钟后，林夏以一个高难度的空中旋转结束了练习，稳稳落地，胸口微微起伏。她抓起毛巾擦了擦汗，这才走向周雨晴。
"你就是那个音乐学院的优等生？"林夏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周雨晴挺直了背脊。"我是周雨晴，钢琴系。张教授建议我来和你谈谈合作的事。"
林夏上下打量着她，目光直接得近乎无礼。"你看过现代舞吗？"
"在视频上看过一些。"周雨晴诚实地回答。
"哈。"林夏短促地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懂舞蹈，却要来为我的毕业作品配乐？"
周雨晴感到脸上一热。"音乐是相通的。而且我学习能力很强，如果有需要了解的——"
"音乐是相通的？"林夏打断她，突然靠近一步，"那你现在能为我刚才的舞蹈即兴一段吗？"
周雨晴愣住了。"现在？"
"就是现在。"林夏抱起双臂，"如果你真的懂音乐，应该能捕捉到我舞蹈中的节奏和情绪，不是吗？"
教室角落里有一架旧钢琴。周雨晴深吸一口气，走向它，坐下。她闭上眼睛，试图回忆刚才林夏舞蹈的画面——那些充满张力的动作，近乎愤怒的表达...
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出一段急促而不和谐的音符，充满冲突感。弹了约三十秒后，她停下来，转向林夏。"怎么样？"
林夏的表情难以捉摸。"技术上很完美，但...太刻意了。你在试图'翻译'我的动作，而不是感受它。"她走近钢琴，"音乐和舞蹈都是活的东西，不是数学公式。你太拘束了。"
周雨晴的手指在琴键上收紧。"也许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你的作品主题和结构，这样我才能创作出符合——"
"不。"林夏摇头，"我不要'符合'的音乐。我要能与之对话的音乐，能挑战它、推动它的音乐。"她停顿一下，"说实话，我不确定你是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刺入周雨晴的心。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也许你说得对。显然我们理念不合。"她拿起包，"抱歉浪费你的时间。"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顷刻间，暴雨如注，雨点猛烈地拍打着窗户。
"该死。"林夏皱眉，"我没带伞。"
周雨晴也没带。两人尴尬地站在教室里，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
"看来我们被困住了。"林夏耸耸肩，走向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至少等雨小一点再走。"
周雨晴默默点头，回到钢琴前坐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声填满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周雨晴的手指无意识地开始在琴键上游走。她弹的是一段自己创作的旋律，忧郁而温柔，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她没有注意到林夏转过身，静静地听着。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林夏轻声问："这是什么曲子？"
周雨晴微微一惊。"只是...我最近写的一个小片段。"
"很美。"林夏的评价简单直白，"和你刚才即兴的风格完全不同。"
"因为那段是我根据你的舞蹈创作的。"周雨晴诚实地说，"而这段...是我自己的感受。"
林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走到教室中央。"再弹一次。"
"什么？"
"再弹一次那段旋律。我想试试。"
周雨晴犹豫了一下，重新开始弹奏。令她惊讶的是，林夏随着音乐开始舞动。不是之前那种充满爆发力的动作，而是流畅的、几乎与音乐融为一体的表达。周雨晴不自觉地放慢了节奏，观察林夏的反应，然后根据她的动作调整旋律。
这是一种奇妙的对话——音乐引导舞蹈，舞蹈重塑音乐。周雨晴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之前的争执，全身心投入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创作体验中。
当音乐再次结束时，两人都微微喘息，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这...很不一样。"林夏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少了锋芒，"你调整了节奏。"
周雨晴点头。"我在跟随你的动作。你的舞蹈...改变了音乐。"
林夏走近钢琴，这次是好奇而非挑衅地看着周雨晴。"也许我们确实可以尝试合作。"
窗外的雨声渐小，阳光开始透过云层。周雨晴发现自己在微笑。"我想看看你更多的舞蹈。了解你的风格和...表达方式。"
"那你得习惯不穿鞋。"林夏指了指周雨晴精致的小皮鞋，"地板会弄脏你的鞋子。"
周雨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整洁的衬衫和及膝裙，与林夏的运动背心和宽松舞蹈裤形成鲜明对比。"我想我能适应。"
林夏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让周雨晴一时恍惚。"好吧，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用音乐跟上我的舞步。"
雨停了，但某种新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萌芽。周雨晴不知道这次合作会走向何方，但此刻，她三个月来第一次感到了创作的冲动——不是为了完美，而是为了那种与另一个灵魂共鸣的奇妙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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